溪云镇的晚霞,总带着一种水粉画般的温柔。
橘红色的霞光漫过青瓦白墙,将院子里的石榴树染成金红色,几片残留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细碎的光影。薛无焱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一本医书,却没有看进去,只是望着天边变幻的云霞,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毛皎泷蹲在院角,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正小心翼翼地给几株新栽的青菜松土。他难得地换下了那身灰扑扑的长衫,穿上了一件半旧的湖蓝色短打,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几道浅淡的疤痕在夕阳下若隐隐现——那是早年做“浮光掠影”时留下的印记。
“我说,你这菜种得也太密了。”薛无焱忽然开口,目光从云霞上移开,落在那几株挤在一起的青菜上。
“懂什么?”毛皎泷头也不抬,手里的锄头依旧动作轻柔,“这叫合理利用空间。等长出菜来,炒一盘够咱俩吃的。”
薛无焱嘴角微微上扬,没再反驳。
从黑风寨回来己经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大概是他们离开落云寺以来,最平静的一段日子。幽冥阁的残余势力被彻底铲除,江湖上关于“佛魔之子”和“浮光掠影”的流言也渐渐平息,仿佛那场牵动江湖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薛无焱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清晨打坐调息,上午研究生梧桐留下的医书和药方,下午会去镇上的药铺帮忙坐诊——他的医术在溪云镇己经小有名气,不少乡亲慕名而来。傍晚时分,他会像现在这样,坐在院子里看看书,或者只是发会儿呆。
体内的戾气依旧存在,却像被驯服的猛兽,安静地蛰伏在丹田深处。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微微躁动,但只要他运转心法,或默念毛皎泷的名字,就能很快平复下来。他知道,心魔或许永远无法根除,但他己经学会了如何与它共处。
毛皎泷则彻底当起了“闲人”。他解散了大部分线人,只留下几个信得过的,负责传递一些重要的江湖消息。平日里除了打理院子、研究菜谱(虽然成功率不高),就是陪着薛无焱去药铺坐诊,偶尔会被乡亲们拉去帮忙修个屋顶、打个家具——他的手艺竟然意外地不错。
“对了,”毛皎泷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下午收到一个从南疆来的包裹,看标记是生梧桐寄来的。”
薛无焱的目光动了动:“在哪?”
“在屋里桌上呢。”毛皎泷擦了擦手,走进屋里,很快拿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件走了出来,递给薛无焱,“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好东西。”
油布包裹得很严实,还缠了好几圈麻绳。薛无焱解开绳子,里面露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样式和上次生梧桐寄信的那个很像,只是上面刻的不是缠枝莲,而是一株栩栩如生的梧桐。
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有一封信,还有一个小瓷瓶和一叠厚厚的纸。
信上的字迹依旧清秀工整,却比上次多了几分仓促,似乎是在赶路途中写就的:
“无焱,皎泷吾友亲启:
见字如面。
黑风寨之事己听闻,恭喜二位得偿所愿。随信附上‘静心丹’一瓶,此丹在之前药方基础上改良,加入了南疆特有的‘忘忧草’,对压制戾气效果更佳,可每日服用一粒。
另,关于《洗心秘录》,己有确切线索。非在昆仑雪域,而在东海之滨的‘蓬莱遗岛’。据古籍记载,岛上确有一座‘忘忧禅院’,《洗心秘录》便藏于禅院地宫之中。只是此岛终年被浓雾笼罩,周围暗礁密布,更有‘巡海夜叉’守护,千百年来,鲜有人能登岛。
我己启程前往东海,先行探查。二位可自行决定是否前来。若来,可在东海‘望海镇’的‘听潮客栈’留下记号,我会设法与你们联络。
海途凶险,万事小心。
生梧桐 敬上”
信纸只有薄薄一页,却让薛无焱和毛皎泷都沉默了。
东海蓬莱遗岛……忘忧禅院……洗心秘录……
这些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名字,如今却成了可能根治心魔的希望。
毛皎泷拿起那叠厚厚的纸,发现是一些关于蓬莱遗岛的记载和海图,显然是生梧桐从古籍中抄录下来的。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几处危险区域和可能的航线,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严谨认真。
“这丫头,动作倒快。”毛皎泷看着海图,眉头微微皱起,“东海……比昆仑还远,而且海上风浪莫测,可比陆地上危险多了。”
薛无焱没有说话,只是拿着那瓶“静心丹”,指尖轻轻着光滑的瓷瓶。丹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他想起生梧桐沉静的笑容。
“你想怎么办?”毛皎泷看向他,语气很平静,没有像上次那样激烈反对。
经历了黑风寨一战,他对薛无焱控制心魔的能力有了更多信心。更重要的是,他明白,寻找根治之法,不仅是为了薛无焱,也是为了他们能更安心地共度余生。
薛无焱抬起头,目光落在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上,那里的云层被染成了金红色,像燃烧的火焰,又像希望的曙光。
“去看看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管能不能找到《洗心秘录,去看看也好。”
他不是为了“根治”这两个字,而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给毛皎泷一个交代,给所有关心他的人一个交代。就算最终找不到,至少努力过,不会留下遗憾。
“好。”毛皎泷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海图仔细研究起来,“那我们得准备准备。船只、淡水、干粮、罗盘……还有应对风浪和‘巡海夜叉’的家伙。对了,还得带足药品,海上湿气重,容易生病。”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盘算,像是己经规划好了路线。
薛无焱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这就是毛皎泷,永远这样,无论前路多么艰险,只要他决定了,就会立刻行动起来,把所有可能的风险都考虑到,然后坚定地陪在自己身边。
“不用太急。”薛无焱说道,将信和海图小心地收好,“生梧桐说她会先探查,我们可以先做好准备,等她的消息再出发也不迟。”
“也行。”毛皎泷点点头,将海图折好放进怀里,“正好我也想在溪云镇多待几天。张婶说她家的橘子快熟了,答应给我们留两筐呢。”
薛无焱想起张婶那热情的笑容,点了点头:“嗯,还有李大叔的酒,说要请我们尝尝他新酿的米酒。”
“对对对,还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镇上的琐事,仿佛刚才那封关于蓬莱遗岛的信只是提到了一次普通的远游。
夕阳渐渐沉入西山,天边的云霞从橘红变成了深紫,最后被夜幕吞噬。毛皎泷点亮了院子里的灯笼,昏黄的光芒驱散了黑暗,也带来了温暖。
“吃饭吧。”毛皎泷走进厨房,很快端出两盘简单的小菜和一碗米饭——这是薛无焱傍晚做的。
两人坐在石桌旁,安静地吃着饭。灯笼的光晕在他们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淡淡的草木清香。
“其实,”毛皎泷忽然开口,扒了一口饭,“就算找不到那什么秘录,也没关系。”
薛无焱抬起头,看着他。
“你现在这样就挺好。”毛皎泷的眼神很认真,“能控制住戾气,能安稳地生活,能……陪着我。有没有那秘录,又有什么区别?”
在他看来,根治心魔固然好,但如果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可能失去薛无焱,那他宁愿不要。现在的生活虽然平淡,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和幸福,这就够了。
薛无焱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毛皎泷的意思,也明白他的担忧。
“我知道。”薛无焱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但我想去试试。不是为了一定要根除心魔,而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有什么,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落云寺的十五年,我活在仇恨里;离开落云寺的这些日子,我活在心魔的阴影里。我想看看,没有仇恨,没有心魔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就算最终还是不行,至少我们看过了,经历过了。”
毛皎泷看着他眼中的平静与期待,忽然笑了:“你说得对。管他什么秘录,什么夜叉,咱们哥俩一起去闯闯!就算找不到,就当是去东海旅游了,看看日出,尝尝海鲜,也不错。”
薛无焱被他逗笑了,点了点头:“好,就当是去旅游。”
晚饭后,毛皎泷收拾碗筷,薛无焱则坐在灯笼下,再次拿起生梧桐的信,仔细阅读着。信上的字迹虽然仓促,却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让他想起生梧桐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药王谷虽毁,但医者的本分不能丢。”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着,生梧桐是这样,他和毛皎泷也是这样。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永远在追寻,永远在前行。重要的不是终点,而是同行的人,和沿途的风景。
“在想什么呢?”毛皎泷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个洗干净的橘子,递给他一个。
“在想,生梧桐一个人在南疆和东海奔波,会不会很辛苦。”薛无焱接过橘子,剥了一瓣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液在舌尖蔓延开来。
“她啊,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毛皎泷咬着橘子,含糊不清地说,“等我们从东海回来,就去南疆看她。到时候她的新药王谷应该也建得差不多了,咱们去给她道贺。”
“好。”
两人并肩坐在灯笼下,吃着橘子,看着天上的星星,偶尔说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
院子里的石榴树安静地立着,仿佛也在倾听他们的对话。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小镇的夜晚宁静而温馨。
薛无焱看着身边笑容明亮的毛皎泷,又想起生梧桐信中提到的蓬莱遗岛,心中没有了之前的忐忑和犹豫,只剩下平静和期待。
无论前路是惊涛骇浪,还是迷雾重重,他都不会害怕。
因为他知道,身边有毛皎泷陪着他,身后有生梧桐这样的朋友支持他。
他不再是那个困在仇恨和心魔里的薛无焱,也不再是那个青灯古佛旁的玄寂。
他就是他,一个在红尘中努力生活,努力爱人,努力与自己和解的薛无焱。
至于心魔,至于未来,就像这天边的星光,虽然遥远,却始终在那里,指引着方向,也照亮着前行的路。
“该睡了。”毛皎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明天还要去李大叔家打酒呢。”
“嗯。”薛无焱点点头,也站起身,将剩下的橘子皮扔进竹筐里。
两人熄灭灯笼,走进屋里。
黑暗中,薛无焱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毛皎泷均匀的呼吸声,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不久之后,他们将再次踏上旅程,驶向那片未知的东海。
那里有传说中的仙岛,有根治心魔的希望,也有未知的危险。
但那又怎样?
只要身边有彼此,有对未来的期待,就足够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像一层薄薄的纱,也像一束微弱却坚定的光——那是彼岸的微光,也是他们心中的希望。
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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