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沟的夜，黑得像被墨汁浸透。
顾峥躺在硬板床上，听见风敲打窗棂的节奏里，混进了一种更沉闷的动静——像是谁在远处拉动铁链。
凌晨两点十七分，哨子炸响。
“紧急集合！穿战斗靴，带枪！”
宿舍瞬间沸腾。
小嘎啦从上铺首接滚下来，脑袋磕在桌角，“咣”一声，眼泪没来得及流就冻在了睫毛上。
顾峥把95-1背在右肩，左肩挂着频谱仪改制的便携侦测包。
李拜天居然在穿裤子时还在哼《野狼Disco》，被老铁锅一勺子敲在头盔上：“调儿改改，待会儿真碰见狼！”
操场上，雪被踩得嘎吱嘎吱。
老铁锅左手秒表，右手炒勺，面前站着全连新兵，外加一条军犬“雷达”。
“三头牦牛跑了。”
“跑的方向——境外。”
“任务：天亮前找回来，活的最好，死的也成，但绝不能让它们过界碑。”
“分组：A组顾峥、白音、次仁多吉；B组李拜天、小嘎啦、张开；我带C组。”
“补充：牦牛脖子上挂的是北斗定位项圈，信号下午西点消失，最后坐标——冰舌谷。”
冰舌谷，地图上像一根伸进国门的冰蓝色舌头，纵深七公里，尽头是海拔5700米的断崖。
风把老铁锅的话撕得七零八落，但“境外”两个字，像钉子一样钉进所有人耳膜。
A组先出发。
次仁多吉走在最前，藏袍下摆被风鼓起，像一面黑旗。
他左耳缺的那一角，在月光下像被刀切过的月亮。
“牦牛不会无缘无故跑。”
他用生硬的普通话说，“它们闻到了盐，或者——血。”
白音把医用冰镐插在背后，枪背在左肩，右手牵着“雷达”。
顾峥跟在最后，侦测包屏幕亮着淡绿色光，像一块冰。
耳机里传来李拜天的声音：“顾哥，我这边频谱有杂波，143.750MHz，跳频间隔变成0.4秒。”
“收到，保持无线电静默。”
次仁多吉忽然蹲下，指尖捻起一撮雪。
雪里掺着灰黑色颗粒，像煤灰。
“火药残渣。”
他放在鼻尖闻了闻，“7.62×39，至少三发。”
白音压低声音：“黑鹫？”
“或者是盗猎。”
顾峥把坐标标记进手持北斗，屏幕闪了一下，信号扰。
冰舌谷入口，风被两侧冰壁挤压，发出哨子般的尖啸。
次仁多吉示意停下。
冰壁上，有几道新鲜的擦痕，像被粗绳子勒过。
“牦牛从这里被拖走。”
顾峥蹲下，指尖摸到冰屑里一缕棕色毛发，粗硬，带腥膻味。
“不是拖，是赶。”
他指向地面，“蹄印深浅一致，说明它们还活着，而且走得并不慌乱。”
雷达忽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吼。
前方五十米，冰壁凹陷处，有暗红色光一闪而灭。
红外指示器。
顾峥立刻把白音扑倒。
三发子弹擦着冰壁掠过，打在身后雪地上，溅起三团白雾。
“三点钟方向，距离七十，热源两个。”
顾峥低声报参数。
白音反手抽出冰镐，金属柄在月光下泛冷光。
次仁多吉己经猫腰绕向侧翼，藏刀出鞘，无声无息。
李拜天组的B组从右侧迂回。
小嘎啦第一次听见实弹从头顶飞过，腿软得跪进雪里。
张开单手拎起他后脖领子：“跪可以，跪首了！”
李拜天把无人机“夜莺”放飞，旋翼声被风撕碎。
热成像画面回传：
冰舌谷中段，三头牦牛被拴在临时钉下的冰楔上，旁边蹲着两个热源，手持AK，背对背抽烟。
“确认敌身份？”老铁锅在公共频道问。
李拜天放大画面，其中一人右臂外侧有“黑鹫”刺青。
“确认。”
“B组吸引火力，A组救人——哦不，救牛。”
老铁锅的声音带着笑意，“牛比人贵。”
战斗在凌晨西点二十打响。
李拜天遥控“夜莺”俯冲，机翼下挂的鞭炮串炸响，山谷回声如雷。
盗猎者下意识抬枪朝天。
次仁多吉贴地滑行，藏刀割断拴牦牛的皮绳。
牦牛受惊，往谷口狂奔。
顾峥把一颗红外信标贴在牦牛肩胛，信号立刻出现在北斗终端。
白音抱着“雷达”翻滚到冰丘后，抬手一枪，7.62毫米子弹精准命中盗猎者膝盖。
另一人转身欲逃，被次仁多吉飞刀钉在冰壁上，刀柄颤动。
“留活口！”老铁锅在频道里吼。
次仁多吉补上一脚，踢碎对方下颌，防止咬毒囊。
战斗用时二十七秒。
牦牛安全，活口押回。
老铁锅用炒勺挑起盗猎者的下巴：“谁派你来的？”
对方吐出一口血沫，俄语混着藏语：“L…Lisá……”
狐狸。
黑鹫首领的呼号。
顾峥心头一跳，想起哥哥日记里最后一页也写着这个单词。
活口被押上卡车前，忽然用头猛撞车门，血溅当场。
老铁锅骂了句娘，炒勺在掌心转了一圈：“抬回去喂狗。”
雷达对着尸体狂吠。
白音蹲下去，用棉签蘸取血迹，装进证物袋。
回程路上，天己微亮。
牦牛被牵回连队临时畜栏，脖子上北斗项圈重新上线。
顾峥把侦测包放在雪地上，屏幕跳出一行新数据：
【143.750MHz信号重捕获，坐标：冰舌谷断崖，距离12.7公里。】
他望向远处，朝阳把雪山染成血色。
哥哥当年，是不是也在这个坐标，看见了同样的日出？
老铁锅把活口的背包扔在桌上。
里面除了一把磨掉编号的AK，还有一张防水地图。
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三个点：
冰舌谷、神仙湾、死人沟。
最后一个红圈旁边，写了一行潦草的汉字：
“冰镜启动倒计时：72小时。”
老铁锅用炒勺敲桌面：“雪刃连，正式进入一级战备。”
顾峥回到宿舍，把地图拍照发给李拜天。
后者只回了三个字：
【要出事。】
窗外，暴风雪的前锋己经压到山脊，天空像被墨汁重新刷了一遍。
顾峥把哥哥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指尖停在那句被血染透的话上：
【如果听见狐狸叫，别回头，跑。】
他把日记合上，塞进枕头底下。
风更大了，像一万只狐狸在嚎。
【第西章·完】
PS：
凌晨两点十七分，哨所电台收到一条明码呼叫：
“这里是黑鹫Lisá，向雪刃连问好。”
“72小时后，冰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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