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熄了，但灰还在说话。”
镜面在盐晶爆开的瞬间碎成七瓣，却没有碎片落地。每一瓣都悬停，像被冻住的浪。七道极细的光线在碎片之间来回折射，把七人映成十西道影子——多出来的一道，是老铁锅。他站在顾峥左侧半步，手里握着完整的炒勺，勺柄红布在绝对静止的空气里微微抖动，像刚刚被谁呵了一口气。
老铁锅的影子开口，声音却是柴油机的咳嗽声：“锅灰里留的最后一粒盐，你们找到了。现在，该把灰点成火。”
话音落，镜面碎片同时坠落，却没有砸进雪里，而是“嗤”地一声插进冰层，像七把倒立的刀。刀尖所指之处，冰面裂开一道环形裂缝，首径恰好 1.2 米——与归途号那口旧锅同宽。裂缝深处传来低频的“咚——咚——”，节奏 72 bpm，与顾峥的心跳同步。
裂缝中心浮起一块黑色金属，形状像翻倒的界碑，却比真正的界碑薄，像一面磨到极薄的镜。镜面没有映出人脸，只映出七枚跳动的光点，排成北斗，第七枚仍在空位。
李拜天把笔记本贴上镜面，屏幕自动跳出坐标：N35°19′41.8″ E78°12′05.9″——负界碑正下方 47 米。倒计时：【00:09:59】，单位：分钟。
“狐狸把最后一道门藏在倒影里。”白音用指尖轻触镜面，指尖立刻结出一层盐霜，霜里映出狐狸的瞳孔——灰绿，像冻住的湖。
镜面忽然内凹，像被谁按了一记勺背。七人被同时吸进去，没有风声，没有重力，只有柴油味与花椒味在鼻腔里炸开。
落脚处是一间倒悬的炊事舱，天花板朝下，地板朝上，所有锅碗瓢盆焊死在“天”上。舱中央悬着两口锅：
一口空锅，锅底朝天，像在等待火；
一口满锅，锅底朝下，盛着半凝固的灰烬。
两口锅之间，夹着一粒发亮的盐晶，盐晶中心封着最后一滴柴油，柴油自燃，火焰无色，却把整个舱室照成透明。
老铁锅的影子站在两锅之间，身形比先前更淡，像被风吹薄的烟。他把手里的完整炒勺递给顾峥，勺柄红布在零下五十五度的舱室里竟柔软地垂下来，像终于找到了归宿。“火己到家，人影团圆。现在，把灰点成火。”
顾峥接过炒勺，勺背立刻结出一层盐霜，霜里映出七张脸——六人加老铁锅。霜层在火焰里融化，盐晶“噗”地一声裂开，灰烬顺着裂缝流入空锅，像倒流的时间。
次仁多吉把藏刀横放在空锅沿，刀刃映出倒计时最后一秒：【00:00:01】。
藏刀震颤，发出 432 Hz 的嗡鸣——老铁锅最后的频率。
灰烬在嗡鸣中自燃，火焰无色，却带着铁锈味与花椒味，像把 46 年的锅灰一口气烧回成火。火焰顺着刀脊爬上藏刀，刀身立刻红得透明，像被重新锻打。
李拜天把铁锈水倒进火焰，火焰“嗤”地一声变成淡蓝，像极夜后的第一缕天光。
白音把最后一粒盐晶扔进火里，盐晶在火焰中心爆开，化作七道极细的光线，光线交织成一口巨大的锅，锅底映出八张脸——七人加老铁锅。脸在火光里微笑，像终于回家。
火焰熄灭，两口锅同时熔化，铁水却不滴落，而是向上逆流，在天花板凝成一只新的锅——锅底朝下，锅沿朝上，像一面倒悬的星空。新锅中央，嵌着一粒发亮的盐晶，盐晶里封着最后一滴柴油，柴油自燃，火焰无色，却把整个舱室照成透明。老铁锅的影子在火焰里最后一次敬礼，然后化作一缕烟，钻进盐晶，与火融为一体。
舱室开始上升，像一部倒放的电梯。天花板上的锅灰砖一块块脱落，露出后面的金属壁——那是归途号的内舱。舱门重新打开，雪原己不再是雪原，而是一面巨大的镜：镜面朝上，镜里是倒悬的星空，镜外是站立的七人。镜中央，一粒盐晶静静燃烧，像永不熄灭的火。
顾峥把半截炒勺插在镜中央，勺柄红布第一次垂下来，却不再僵硬，而是柔软地贴在镜面上，像终于找到归宿。
他把军牌摘下，按在镜面，金属与冰面咬合，发出极轻的“咔哒”，像锁舌落槽。
镜面开始下雪，雪花落在发烫的盐晶上，发出“嗤嗤”声，像细小的嘴在替世界补回声。雪片落在勺柄红布上，瞬间融化，像替世界落泪。
镜脚裂开一道门，门内漆黑，却传来柴油机的咳嗽声，像有人在等他们点火。倒计时清零，世界像被谁按了静音键。镜子里，那粒盐晶突然爆开，化作七道极细的光线，光线交织成一口巨大的锅，锅底映出八张脸——七人加老铁锅。脸在火光里微笑，像终于回家。
归途号重新点火，柴油机的咳嗽声变得沉稳，像一口老锅重新被点燃。履带碾碎雪镜，拖出一条长长的火线，像用锅灰在冰面写字。
车灯照见前方，雪原尽头，新营房的灯第一次亮起，像一口更大的锅被点燃。顾峥坐在驾驶座，把半截炒勺挂在后视镜上，红布在风里飘，像永不熄灭的旗。广播喇叭“滋啦”一声，传来一句俄语，带着笑意：“Спасибо за огонь. Следующая партия — из сердца.”（谢谢你们的火。下一批——从心里长出来。）
声音被火苗吞没，像狐狸在炉膛里打了个滚。雪原开始下雪，大片雪花落在发烫的锅底，发出“嗤嗤”声，像细小的嘴在替世界补回声。归途号向西，履带印一路延伸，像替他们写下新的坐标。界碑在身后渐渐缩小，最终化成一枚铜牌，挂在后视镜上，轻轻摇晃，像替他们守夜的灯。
【卷六·第七章·终】
PS：
“火熄了，但灰还在说话。灰说：‘下次点火，记得用雪原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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