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宇吓坏了。
连滚带爬，往后面退。
一首退到沙发的角落处，缩成一团，并拢双膝，双手抱头，嗷嗷大喊。
“慕晚舟，你疯了！竟然窝藏着杀人犯！”
慕晚舟也吃了一惊。
这椅子实木的，要是砸下去，脑袋肯定开瓢儿。
就算砸不到头，砸到胳膊大腿什么的，也得骨折！
虽然陈卓宇挨打，她喜闻乐见。
但还不至于想让他残废，或者真的去死！
慕晚舟赶紧去拉沈时郁衣服。
沈时郁却挣了一下，甩开她的手，继续一步一个脚印，缓步前行。
他个子本来就比陈卓宇高不少，又举个椅子，居高临下的，好像一面巨大的危墙，慢慢压了过来。
他脸色阴沉，眼睛都不眨一下。
傍晚的微光照在他脸上，显得神情格外肃杀。
漆黑的瞳孔，像个黑洞一般，吸纳周围所有的颜色，却一点光亮都没有反射出来。
整个人冷静又机械，像是个人机一样。
而此刻，这个人机的目标，似乎设定的是——杀人。
*
陈卓宇吓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嘶哑着嗓子大喊，“慕晚舟，慕晚舟你在干什么，你想我死吗！”
慕晚舟也顾不上脚伤了，赶紧跑过去，抓住沈时郁的胳膊，想要将他手中的椅子夺下来。
但沈时郁比她高，双臂高举，慕晚舟够不着，于是只能抓着他的手臂摇晃。
“放下，你冷静点儿！快放下！”
沈时郁不为所动，一门心思向前，嘴里还喃喃念着，“你找死……”
慕晚舟没想到，小孩儿哥年纪不大，力气竟然这么大！
抢不过他也就算了，甚至根本拦不住他，以至于被他带着，踉跄着往沙发走。
快到陈卓宇身边的时候，慕晚舟没辙了，挡在他的面前。
“你要砸，就砸我吧……”
沈时郁终于低头，空洞的瞳仁往下移动半个眼眶，似乎是在聚焦回神。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慕晚舟突然抱住他，并且扭头对陈卓宇大喊。
“还不快滚！”
陈卓宇呆滞了两秒钟，反应过来，迅速跳起来。
连掉了一只鞋都来不及捡，不管不顾，像飞一样，冲出了大门。
就在他跳起来的同时，沈时郁手上的座椅，也跟着扔了出去，重重地砸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
“咚”得一声闷响。
慕晚舟的心也跟着落地。
她抱着沈时郁，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好了好了，不气了，咱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沈时郁剧烈起伏的胸膛，在慕晚舟温柔的安抚下，渐渐平复。
他下意识将慕晚舟抱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不愿松开。
慕晚舟忍不住轻叹，“小小年纪，气性怎么这么大啊……”
*
不知过了多久。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彻底落下，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夜色之中。
慕晚舟动弹不得，一首被沈时郁紧紧抱着。
无论她是安抚，还是询问，亦或是推拒，沈时郁都不愿松手。
沈时郁这样，显然是某种应激的反应。
慕晚舟有经验。
她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倾尽耐心，拍着他的后背，用轻柔的声音，跟他说话。
“你今天帮我出头，我很高兴，谢谢你……”
“陈卓宇虽然嘴巴很贱，人也很癫，就是个纯傻逼，但他也就只敢骂几句。你想啊，他还没我高呢，能打得过我吗？”
“不用担心啦，他胆小着呢！虽然骂骂咧咧的，但顶多在他爸势力范围内呛两句，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她低声诉说着陈卓宇过往的愚蠢行径，企图用搞笑的语气让沈时郁放松。
过了很久，慕晚舟感觉自己的腿都麻了，沈时郁终于松开她。
…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对面楼上的灯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点点星火。
沈时郁一半的脸，隐匿在阴影之中。
只有一双眼睛，像是凝着墨色的海浪，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万千情绪如潮来潮去，却始终没有喷涌而出。
慕晚舟笑了一下，终于问出了那句，“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沈时郁摇摇头，又抱住了慕晚舟，“姐姐，你太善良了，会被人欺负的……”
不知道是不是黑夜放大了情绪。
沈时郁清淡无比的一句话，像是一根羽毛，扫动着她的心房。
没由来的，慕晚舟眼眶竟然了。
她仰着头，下巴搭在沈时郁的肩膀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能落下。
“好啦！你才是被人欺负的那个吧！”
慕晚舟推开沈时郁，手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挺胆小的！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敢跟人动手了？哎呦，刚刚那个力气哦，我都拉不住你……”
慕晚舟絮絮叨叨地“数落”着他。
沈时郁却只是温柔地看着她，脸上挂着腼腆的笑。
.
一切恢复如常。
慕晚舟匆匆忙忙去洗了把脸，换身干净衣服。
沈时郁一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没说话。
看到她出来，马上迎上去，“姐姐，你……”
慕晚舟换了条阔腿牛仔裤，毕竟现在腿脚不方便，穿裙子碍事。
上面是一件红色的港风波点衬衫，下摆在腰间打了一个结。
一身看着格外利落大气。
她将一头卷发高高挽起，用抓夹在脑后随便夹了一下。
脸颊边的两缕碎发，如垂下的花枝一般，蜷曲成好看的弧度。
“怎么了？”慕晚舟正在扒拉着首饰盒，拿了几条项链，一条一条比对着。
你很美。
沈时郁心里这么想，但他没吭声。
只是静静地陪在一边，有些好奇地看着她试戴项链。
慕晚舟突然想到，小时候养过的小狗。
小时候，每天上学前，她会对着镜子自己梳头，扎辫子。
小狗就会仰着头，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十分乖巧可爱。
“我等会儿要去请他们吃烤肉，你要不要一起？”慕晚舟对着镜子，跟站在身后的沈时郁说话。
沈时郁点点头，“嗯。”
“你这小孩儿，真是，一整天在外面，好歹给家里打个电话啊……”
沈时郁脸色微变，垂眸不语。
慕晚舟知道，自己又说了他不爱听的话，笑着摇头，“好啦，我不说了，别气了！怎么小小年纪，这么爱生气……”
沈时郁却猛然抬眼，上前一步，十分郑重地表示——
“我不小了！”
慕晚舟在镜子里跟他对视，忍俊不禁，但还是忍住了笑，拉长了声音：“好——你是大人，大人……”
慕晚舟突然顿住，猛得回头。
“啊，你……你叫，什么，什么鱼来着？”
慕晚舟感觉十分尴尬。
这一整天，她都“小孩儿”“小孩儿哥”“小朋友”地叫，压根没叫过他名字。
只听到徐洁叫了他的名字，好像是……什么鱼？
自己拐带着他跑了一天，现在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如果警察真来抓人，说她是人贩子，恐怕真要百口莫辩了！
而且，小孩儿哥这么爱生气，她叫不上他名字，不会又生气吧！
然而沈时郁却意外地笑了。
脸上一副“你终于问我了”的表情，“我叫沈……我叫时郁！”
他伸出食指，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时是时间的时，郁是……”
慕晚舟看着笔画，脱口而出：“郁郁葱葱的郁！”
沈时郁笑意更浓。
他这个名字，总会有人问，“这不是抑郁的郁吗？为什么要起一个不好的字眼？”
只有慕晚舟，一眼看出名字的本意。
“好名字！”慕晚舟赞叹，“对了，还没说过我的名字，我叫……”
“慕晚舟。”沈时郁薄唇轻启，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缱绻，“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慕晚舟也笑了，两人和声，念出后面两句：“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人心生愉悦。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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