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的金光碎片,还在视网膜上灼烧。
空气里,残留着数据过载的焦糊味,和薇薇安·索伦森身上昂贵的、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的冷香。
林衍靠着冰冷的合金门,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嘴角的血迹半干,凝结成暗红的痂。
“你……你烧了她的终端?”
朴英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微弱的光点紧贴着墙壁,像只受惊的兔子。
“还……还把她通讯录全公示了?”
她的语气里,混杂着恐惧和一种扭曲的快意。
“烧得好!”
卡洛斯的光点,猛地亮了一下,带着南美人特有的狠劲。
“让那些高高在上的链群主看看!名字被扒光了晾出来,是什么滋味!”
薇薇安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铂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林衍,里面的冰冷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锥。
她的左臂终端,冒着青烟,彻底报废。
刚才那瞬间的狼狈和惊怒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毒蛇般的阴冷。
她没有再看那两个“垃圾节点”,目光只锁定林衍。
“林衍,”她的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冻土更硬,每个字都裹着冰碴,“你成功地把一个‘熵值管理事故’,升级成了对审计链群的首接宣战。很好。”
她微微扬起下巴,恢复了一丝惯有的傲慢,“你的‘盐视’很有趣,也很危险。但灯塔的光,不是靠烧掉几台终端就能熄灭的。”
她抬起完好的右手,腕部一个更小巧的备用终端,亮起幽蓝的光。
一个全息投影瞬间弹出,画面里是另一间禁闭室。
老马——
马国富,蜷缩在角落,脸色灰败,额角的导管,正缓慢而持续地,抽取着浑浊的黄色光流,旁边标注:
【惩戒性熵值衰减进度:15%】。
“马国富,”薇薇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灯塔基建组前成员。一个知道太多‘过去’的冗余节点。他现在很安静,比张永胜安静得多。”
她的目光像冰锥,刺向林衍。
“你想找他?想知道那些‘鬼画符’的秘密?”
她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你可以试试。在你找到他之前,看看他的熵值,还能剩下多少‘安静’的时间。”
全息投影熄灭。
薇薇安最后深深看了林衍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高跟鞋踩在金属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规律,渐渐远去。
厚重的合金门重新合拢,将惨白的光线隔绝在外,也将薇薇安那冰冷的威胁,锁在了禁闭室里。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卡洛斯压抑的、不甘的低吼。
“那……”
卡洛斯的光点愤怒地闪烁,“她这是要活活抽干老马!”
朴英姬的声音带着绝望:
“她说的对……审计链群盯上我们了……我们完了……老马也完了……”
林衍在黑暗中闭上眼。
视野深处,那片血色盐海依旧在咆哮,那座巨大的黑色盐碑上,【张永胜】的名字在血浪中沉浮,旁边似乎又多了一个模糊的、正在被侵蚀的轮廓——【马国富】。
薇薇安的威胁像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
时间!
老马没有时间了!
“源点暗流……”
林衍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沙哑却异常清晰。
“【SALT-IN-FLOW】。老马认识这代码,它刻在灯塔的地基合金骨架上。”
“合金骨架?”
朴英姬愣了一下。
“灯塔核心区的骨架是‘奥利哈钢’,熔点极高,物理摧毁几乎不可能!而且那里是禁区中的禁区!连链群主进去都要三重权限!”
“物理摧毁?”
林衍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一丝血腥味,又涌了上来。
“谁说我们要摧毁?”
他猛地睁开眼,即使在一片漆黑中,卡洛斯和朴英姬似乎也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锐利。
“灯塔怕这代码。为什么?因为它指向过去?指向被抹除的起源?”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心。
“不。它怕的是这代码被‘看到’,被‘记住’,被‘传播’。就像名字一样。”
“你是想……”
朴英姬的光点剧烈闪烁起来,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老马是钥匙。”
林衍打断她。
“他知道代码的形态,知道它刻在哪些骨架上。但他现在出不来。我们需要眼睛,需要手,需要把那些刻在奥利哈钢上的‘鬼画符’,重新刻进灯塔的‘眼睛’里!”
“你他妈疯了!”
卡洛斯低吼。
“那是灯塔核心区!安保比总统府还严!我们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我们不用进去。”
林衍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灯塔无处不在。它的眼睛,就是监控数据流。它的‘骨头’,就是支撑整个联邦的数据主干网!”
他看向朴英姬,黑暗中,他的“盐视”清晰地捕捉到,她光点里代表思维核心的活跃波动。
“你在数据链群清洗过冗余。你能接触到底层数据管道,哪怕是最外围的废弃接口,对吗?那些被遗忘的‘毛细血管’。”
朴英姬的光点僵住了,沉默了几秒,才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回答:
“是……是有一些废弃的物理接口,藏在E区老维修通道里……很久没人用了,但理论上……还连接着主干网的末梢……”
她猛地意识到林衍要做什么,声音陡然拔高。
“你想用那些接口当跳板?!攻击主干网?!这不可能!瞬间就会被灯塔的反制程序烧成灰!”
“不是攻击。”
林衍修正道,他的声音,像在打磨一把刀。
“是‘刻印’。用老马记忆里的‘源点暗流’代码,刻在数据主干网的表层。不需要深入,不需要破坏,只需要……留下一个印记。一个灯塔自己也无法忽视的‘冗余’印记!”
“怎么刻?”
卡洛斯追问,声音里没了嘲讽,多了凝重。
“用老马的记忆,通过我的‘盐视’。”
林衍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
“朴英姬,我需要你找到那个接口,建立最原始、最低速的物理连接。卡洛斯,我需要你的‘审计’经验,不是查账,是‘看’数据流的薄弱点,找到主干网‘表皮’最不经意的瞬间波动。剩下的,”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血气,“交给我和老马。”
“老马在隔壁!熵值被抽着!怎么配合?”
朴英姬急道。
林衍没有回答。
他再次闭上眼,这一次,精神不再狂暴地冲击,而是像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穿透冰冷的合金墙壁。
他的“盐视”能力被压缩到极致,不再观察宏大的数据流,而是聚焦于一点——
隔壁禁闭室,老马额角那根缓慢抽取熵值的导管!
导管内部,极其微弱的、属于老马的生命熵值,正被强制剥离。
林衍的精神触角,像最细的丝线,缠绕上那股被抽离的、浑浊的黄色光流!
他要做的不是阻止抽取,那会立刻触发警报。
他要做的,是顺着这根导管,逆流而上!
将自己的意识,如同最微小的寄生虫,附着在老马被抽离的、混乱的记忆碎片上!
嗡——
一股混杂着绝望、麻木、还有一丝深埋的愤怒的洪流,猛地冲入林衍的意识!
是老马的情绪!
伴随着这些情绪的,是无数破碎的画面:
巨大的熔炉吞噬着刻有奇异纹路的合金骨架;
监管者冰冷的呵斥;
还有……那些骨架在熔毁前,上面深深镌刻的、扭曲如蛇又如电路般的符文——
【SALT-IN-FLOW】!
就是它!
林衍强忍着精神被污染般的眩晕和剧痛,死死抓住那几帧关于符文的记忆碎片!
同时,他的意识通过那根导管,微弱地反向震荡,传递着一个清晰的意念,一个名字的烙印:
【马国富】!
【刻下它!】!
隔壁禁闭室。
蜷缩着的老马,身体猛地一颤!
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睁开!
额角导管抽取带来的痛苦,似乎被另一种更强烈的冲击覆盖!
一个名字,一个指令,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濒临枯竭的意识!
【马国富!】
【刻下它!】
“呃……啊……”
老马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一股沉寂了数十年的、几乎被磨灭的愤怒,混合着对“名字”的渴望,如同死灰复燃的野火,猛地在他胸膛里烧了起来!
他不再蜷缩,身体爆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力量,猛地扑向冰冷的合金墙壁!
他抬起枯瘦如柴、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指,用尽全身的力气,用指甲,狠狠地,一下!一下!
在冰冷的金属墙面上刮擦!
嗤啦——嗤啦——
刺耳的刮擦声,在死寂的禁闭室里响起!
伴随着老马野兽般压抑的嘶吼!
他不是在写,是在刻!
用指甲,用血,用最后燃烧的生命力!
他在刻那个深埋在他灵魂深处的、灯塔想要彻底熔毁的符文!
他在刻自己的名字!
【马国富】!
粗糙的、歪歪扭扭的、带着血痕的刻痕,在冰冷的合金墙面上,一点一点地显现!
几乎是同时!
E区深处,一条布满灰尘和蛛网的老旧维修通道里。
朴英姬的光点在黑暗中急促闪烁,她的手指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快速摸索,终于找到了一个被厚厚锈迹覆盖的金属盖板。
她用力撬开,露出里面几根颜色暗淡、几乎断裂的数据线缆。她颤抖着,将带来的简易物理连接器,小心翼翼地接驳上去。
“找到了!主干网外围脉搏……波动点在……3秒后!”
卡洛斯的声音,在林衍耳边炸响,带着高度紧张下的嘶哑。
他的“审计”之眼,在黑暗中死死锁定着朴英姬建立的那条脆弱连接通道里传递来的混乱数据流!
就是现在!
林衍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深处,金红色的光芒,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将从老马记忆中攫取的【SALT-IN-FLOW】符文形态,混合着老马此刻在墙上疯狂刻画的、带着血与怒的【马国富】印记,还有他自己所有的意志与愤怒,化作一股无形的、却无比炽热的意念洪流!
轰——!
这股意念洪流,顺着朴英姬建立的脆弱物理连接,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数据主干网那庞大无匹、冰冷流淌的蓝色洪流!
在卡洛斯精准捕捉到的那个稍纵即逝的波动点上,狠狠“烙”了上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耳的警报。
整个灯塔核心监控中心。
所有正在流淌的监控画面,无论是全球哪个链群,哪个角落,无论是高管奢华的办公室,还是底层压抑的车间,所有屏幕——无论大小——都在同一瞬间,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一片片雪花般的噪点中,一个扭曲的、带着暗红色泽的符文组合,如同幽灵般在所有屏幕上同时浮现、定格!
左边是古老、扭曲、如同深渊文字的【SALT-IN-FLOW】!
右边是粗糙、歪扭、带着划痕和血色的【马国富】!
符文下方,一行同样带着暗红底色的联邦通用语小字,幽灵般浮现,如同墓志铭:
【编号即墓碑,遗忘是第二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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