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夜色如墨，烛火在青铜灯盏中摇曳，将嬴政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冷。他跪坐在案几前，手中竹简摊开，目光却久久未动。竹简上是李斯新写的《谏逐客书》，字字如刀，割裂着他心中残存的犹豫。
“王上，夜深了。”宋雅轻叩门扉，端着一碗热羹踏入殿内。她今日特意换了素色深衣，发间只簪一支木钗——自张仪入桃源洞天以来，嬴政己三日未与她共膳。
嬴政未抬头，指尖敲了敲案几：“放这儿吧。”
羹汤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宋雅凝视少年紧绷的侧脸，缓声道：“张仪先生的话，未必全对。”
“母亲是指‘慈母多败儿’这句？”嬴政冷笑一声，终于抬眸，眼底锋芒毕露，“还是说‘王者当断情绝爱’？”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骤至。
三日前，桃源洞天。
张仪的精神体虚浮在半空，广袖翻飞如鹰隼展翼。他睨着宋雅，语带讥诮：“妇人参政，国必生乱。你教他仁善，不如教他如何将六国君王玩弄于股掌！”
“先生此言差矣。”宋雅攥紧袖口，“仁义与权谋本可并存——”
“可笑！”张仪骤然逼近，虚影划过她脖颈，“当年楚怀王若听屈原一言杀了张仪，何来六百里之辱？王上！”他转向沉默的嬴政，“您可知为何商鞅车裂而秦强？”
嬴政瞳孔微缩：“因他……不惜以身殉法？”
“因他够狠！”张仪长笑，“连自己的命都能算作棋子，何况他人？”
雨声渐急，宋雅看着嬴政眼中燃起的暗火，心下一沉。
“王上！南郡急报——”蒙恬浑身湿透冲入殿中，竹筒密信沾着血迹，“楚军偷袭边境，屠我三村！”
嬴政豁然起身，案几被撞翻，羹汤泼洒在地。他抓起佩剑，寒声道：“传令王翦，点兵五千。”
“且慢！”宋雅拦住他，“楚人此举蹊跷，或是调虎离山！”
“母亲还要阻我？”嬴政剑尖抵地，嗓音嘶哑，“您可知那三村有多少孩童？他们可曾有‘仁政’庇佑？！”
一道闪电劈亮殿堂，宋雅看清他眼底泪光，忽然抬手按住他握剑的手。那手冷如玄铁，却在颤抖。
“我陪你同去。”她解开腰间锦囊，倒出一枚青铜虎符，“这是华阳夫人旧部三千死士，可作奇兵。”
嬴政僵住。这虎符是楚系命脉，他屡求不得。
暴雨冲刷着宫墙，宋雅咳嗽两声，面色苍白如纸——昨日为挡刺客暗箭，她耗尽了防护罩时限。
五日后，楚军败退。
嬴政凯旋时，宋雅己高烧不退。太医令战战兢兢：“太后忧思过度，又染风寒……”
“滚出去。”嬴政跪在榻前，用帕子一点点擦净她额上冷汗。榻边药碗旁，摊着宋雅手书的《六国粮产考》，墨迹未干。
窗外飘进张仪的嗤笑：“心软误事啊……”
“闭嘴。”嬴政突然开口。
虚影一顿：“王上？”
“她若死了。”少年天子抚过宋雅枯槁的手指，轻声说，“寡人便烧了你的《鬼谷子》，再掘了你的坟。”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噗地熄灭。黑暗中，宋雅指尖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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