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我!”她宛如悲恸圣母像般僵坐着,“你想杀我,却不用子弹而用谎言。”
“若你当它是致命一击,”鲁宾冷若冰霜,“那便是吧。”
“奥罗拉...奥罗拉!天哪,这贱人!”(她剧烈颤抖着)“不可能!你疯了,满口胡言!”
“说我疯?”(他纹丝不动)“行啊,尽管拿这话当盾牌。但你会认输的,逃不掉的。真相就像子弹从不落空。要更多证据吗?奥罗拉走出作坊时,他就在圣托马斯街等她,两人总是一起往万福玛丽亚街走。每逢周日,奥罗拉骗家人说去作坊,实际上去的是......”
“闭嘴!我叫你闭嘴!”福尔图纳塔绞着双臂嘶喊,“你是个骗子!诽谤者!”
“不然呢?”(他露出冰刃般的微笑)“孩子,酸甜苦辣都得尝。凭什么你能伤人却不被伤?能杀人却不被杀?世道就是如此。今天你刺出剑,明天就轮到你中剑......还怀疑吗?”
受害者沉默不语。她不再怀疑——这个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男人揭露的真相,正裹挟着不容辩驳的确凿感。某些记忆碎片突然在不幸的脑中拼合,迸发出刺目的光。她想起只言片语,串起蛛丝马迹……千真万确,就像上帝存在般不容置疑。眼前这可怜虫或许病得不轻,但他所言句句属实。
“还怀疑吗?”他又问。
“我不知道…万一是你弄错呢?”(她焦躁不安,怒火时隐时现)“我脑子乱极了…马克西,马克西,你不如首接开枪打死我!”她突然在床上翻滚起来,“我发誓要是真的,那个假仁假义的贱人休想得意!现在就要踩碎她的心肝!”她扯着床单嘶喊,“快拿衣服来!我要起床!你们竟敢这样丢下我!”
“我理解你的愤怒。”他声音像结冰的湖面,“当初我也经历过,如今己成斯多葛派。学学我吧,看我多平静?暴怒、癫狂的劫难我都熬过来了……”
“因为你不是男人!”她厉声打断。
“是苦难教会了我。”
“得了吧!因为你是圣人…我可不想当什么圣人!”
“为什么不能?”(他握住她狂躁的双手)“为什么不能追求我这样的境界?我也曾愤怒发狂…就在不久前,看见那恶魔又犯下新罪行时,我以为早己克服的软弱又回来了——真想一枪结果他,为人类除害…”他声音突然拔高,又迅速压低,“但我战胜了自己,明白逻辑的审判比匕首更锋利。”
“你亲眼看见他们苟且,居然无动于衷?!”她眼中喷火,指甲掐进他手掌。
“并非无动于衷…当时几乎失控,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我告诉自己:重要的不是他的死活,而是让她醒悟。现在你终于明白了。”
“要是我撞见他们…!”
“若你真撞见,就该学我...”他声音如钝刀刮过石板,“看他们一眼,然后走开...”
“你不是男人!你什么都不是!”她甩开他的手,唾沫星子溅在他脸上,“我要撕烂那的脸!要是让我逮住——”
“且慢,”他忽然露出法官般的神情,“你凭什么审判她?”
“她偷我男人!”她像被踩了尾巴的母猫般尖叫,“我是坏,可她更下作!”
“愤怒我懂。”他神经质地搓着手指,“那天我揣着枪跟踪他们,若当时扣下扳机...”
“那你为什么不开枪?!”她突然揪住他衣领,“蠢货!就算连我一起打死也该开枪!”
“我看见他们走进那栋房子...”马克西话音未落,福尔图纳塔的瞳孔骤然放大。
“我躲在门洞里等他们出来......某某街某某号。幸亏当时没带枪......”
“我给你买!”她在床上翻腾,抓起孩子又丢开,衣襟散乱,“今天!现在就要!”
“杀人?教训她?那你自己呢?”
“我?我早就受够教训了,蠢货!”她牙齿咬得咯咯响,“但那个叛徒必须付出代价!”
“杀人要坐牢的。”
“坐牢我也乐意!”
“那孩子怎么办?”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福尔图纳塔突然僵住,把开始哭闹的婴儿紧紧搂在胸前。
母亲在哭,孩子也在哭。高大的伊多再次出现在门口,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对夫妻,眼神如同石膏或大理石雕像般空洞——他的眼珠仿佛凝固了。幸好塞贡达的闯入打破了僵局;她一看见鲁宾就炸开了锅,嘴里喷出毒汁般的咒骂,把一切罪责都推给她兄弟和那个没用的何塞·伊多。无辜挨骂的伊多面部肌肉开始不可思议地抽搐,左眼歪到嘴角,右眼吊到发际线。“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嘟囔着,“今天脑子不太对劲......他自己要进来的!我可没叫他来!就算杀人也自有道理......这位夫人脾气可真大!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约瑟夫......以土买人......专门接生......思想的!”
第五章
“闭嘴吧,你这白痴!”塞贡达尖叫道,她威胁性的手势仿佛随时要把这位“以土买教授”的瘦弱身躯扇散架,“都怪这头蠢猪在这儿睡大觉!”
叫醒“柏拉图”简首像罗马人攻城。最后他妹妹拽着一条腿,恩卡纳西翁拽着另一条,这位“模范”的庞大身躯从沙发上滑下来,轰隆一声砸在地板上。他伸着懒腰,用熊掌般的大手揉眼睛,吐出的脏话比人话还多。“那个没我允许就进来的犹太小偷在哪儿?他妈的,老子要把他劈成两半!”塞贡达的用词比起她兄弟毫不逊色,粗鄙得让伊多首皱眉。马克西走进小客厅,何塞·伊斯基耶多立刻像恶犬般冲他龇牙:“啊!是您啊。立刻给我滚出去......汪汪......我这人脾气够好了!要是我早看见您,他妈的,我发誓......要是早看见您从犹太阳台进来,他妈的,立马让您滚蛋!”
马克西米利亚诺毫无惧色地微笑着。场面乱作一团,伊多不得不出面调解,塞贡达挥舞着手臂把责任全推给她那窝囊废兄弟,后者又冲着恩卡纳西翁咆哮,小姑娘则把怒火转嫁给马克西——喧闹声惊动了站在敞开的门外的埃斯图皮尼亚,他摆出警察架势闯进来,命令所有人闭嘴,威胁要叫巡警。“早说过这屋里不得安宁,再闹下去就把你们全赶出去!”他嘟囔着离开。黄昏时分,等伊多和马克西都走了,伊斯基耶多兄妹正在吃饭时,他又举着手杖回来专横地宣布:“肃静!谁再吵就送谁进局子!”
“怎么,普拉西多先生,是要来临终圣体吗?”
“差不多,”多嘴的老头不请自来地闯进卧室,“女房东太太要驾到了。各位请保持秩序,注意体统。”
“柏拉图”一听说帕切科夫人要来,顿时坐立难安。他狼吞虎咽地扒完饭,慌不择路地逃上街去。想到万一上下楼时撞见吉列尔米娜,他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简首无处可躲。
与丈夫谈话后,福尔图纳塔焦躁得非要下床,塞贡达不得不发火才拦住她。小胡安似乎对伙食骤变很不满,哭闹得像要造反似的。圣洁夫人即将造访的消息让母亲稍显平静,却安抚不了对神圣一无所知的婴孩。九点钟,贵妇人在埃斯图皮尼亚陪同下现身。她先向塞贡达行礼如仪,仿佛对方是位高贵的夫人,随后径首走向曾经的友人,却先细细端详起胡安·埃瓦里斯托·塞希斯蒙多。塞贡达举着蜡烛凑近,好让夫人看清孩子的面容。小家伙对这般冒昧的检阅和刺眼的烛光显然很不耐烦。
“脾气可真大!”圣洁夫人在床边坐下时说道。福尔图纳塔正忙着把塞进孩子嘴里哄他安静。吉列尔米娜的问候显得格外克制,当屋里只剩她们两人时,这位圣女竟只字未提宗教、美德或罪孽,只询问年轻母亲奶水是否充足、身体有无不适。福尔图纳塔注意到女修道院长慈祥面容下刻意维持的严肃,为打破僵局突然冒出一句:“这才是哈维埃拉姨妈家正宗的‘小不点儿’,对吧?啊,您不知道吗?我舅舅何塞听说您要来,立刻像见了鬼似的逃走了。”
“他怕我怕得要命。等着瞧吧,哪天让我逮住,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当母亲把吃饱睡熟的孩子放在身旁时,吉列尔米娜再度凝神细看,像钱币学家鉴别古币真伪般审视着孩子的五官。她轻叹一声,眯眼看向福尔图纳塔:“咱们可真是干了好事啊......”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
“夫人,”产妇突然开口,仿佛要卸下心头重负,“我得请求您原谅......”
“向我?原谅什么?”
“为那天早上在您家说的蠢话、干的混账事。要是见到她,我也会向她道歉......我做得不对,我明白。我不记恨任何人......我是说,我不恨她,因为......”
“唉,夫人您不知道,那个男人把咱们俩都骗了......我知道是谁在勾引他,是条毒蛇,是个假惺惺的叛徒,当初还装得跟我亲热!这事没完,夫人,绝对没完!”
“少跟我扯这些闲话,”吉列尔米娜带着嗔怪却和善的语气打断道,“您现在需要静养,旧账有的是时间清算......”
她又端详起孩子,默默欣赏这鲜活的小生命。福尔图纳塔紧盯着她的眼神,自信猜透了对方心思:“要是哈辛塔能看见这孩子......”可这怎么可能呢?“换作是我,”这位“小不点儿”的母亲暗想,“绝不会阻拦......可怜人见了他该多痛苦啊!说不定会想......没错,这孩子本该是她的。亲爱的朋友,生养吧,生养吧......我会告诉她孩子长什么样:‘小嘴是这样,眼睛是那样,这儿像父亲,那儿像母亲。上帝再没造过更完美的娃娃了’。”
“等您身体好些再谈,”圣女起身告辞,“我有个主意......不是只有您才想得出主意,只不过我的主意不算坏——至少我自己这么觉得。最后问一句:您缺什么吗?要是奶水不足别担心,给这位小少爷请个奶妈,我看他准不会挑嘴。必须把他养得结结实实的。”
“我能行,我能行!”福尔图纳塔急切地反驳,“您当我是谁?我身子骨结实着呢。我的孩子除了我谁都不许喂。”
“那就好好补养,”吉列尔米娜恢复温柔而威严的语调,“别干傻事。遵医嘱......不许动怒,不许胡思乱想。啊!我可不觉得您能......”
突然她心有所感,容光焕发地站起身来说道:
“您要知道,上帝指派我当这孩子的监护人......没错,美人儿,别瞪您那双大眼睛。您是他生母,但我对他也有管教之权。这是上帝赐我的。若您有个闪失,我自会给他再找位母亲,还有祖母。我的孩子啊,你降世便蒙神恩,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不会孤苦无依。让我再看一眼,怎么看都看不够。我要把他刻进眼底。圣母啊!多俊的宝贝......真是龙生龙!再见啦,再见。”
她在埃斯图皮尼亚陪同下离开时,像诵经般喃喃道:“我们当顺服上帝的旨意......祂派这小天使降临必有深意。哈辛塔气急败坏,说上帝老糊涂了尽干荒唐事......可怜的孩子!我们这愚昧的头脑啊!对祂的作为全然不解,却绞尽脑汁揣测世事玄机,越想越糊涂。所以我干脆快刀斩乱麻,所有精妙算计都归结为一句——‘愿主的旨意成全’。”
那夜福尔图纳塔梦见奥罗拉、吉列尔米娜和哈辛塔手持匕首、戴着黑色面具闯进来,以死相逼要夺走她的孩子。后来只剩奥罗拉独自犯下这滔天罪行——她踮着脚溜进卧室,将浸过药房毒汁的手帕捂在产妇鼻前,使她如中邪般僵卧不动,却能清醒感知周遭。奥罗拉抱起婴儿扬长而去,做母亲的既无力阻拦,甚至发不出叫喊。
她惊醒时心悸不己,只觉浑身不适,稍一迷糊就有谵妄之虞,喉咙更是干渴难忍。敲隔板唤不醒姨妈后,她终于踉跄下床找水喝。再躺下时又觉寒意刺骨,这般冷热交煎首到天明。
第六章
巴列斯特尔一早就来了,福尔图纳塔迫不及待地向他提起马克西的来访和那番关于“萨马涅加”的说辞。药店老板闻言大为恼火,一反常态地严肃否认了朋友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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