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失传的白油
“总师，铬钼钢的毛坯已经固定好了！咱们……这就开始？”
王敬山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这块从厂里特批来的高强度合金钢，将是他们亲手制造的第一个核心零件——三爪自定心卡盘的盘体。
卡盘，是车床的“手”，它的精度，直接决定了机床的加工能力。
这是“盘古”机床能否脱胎换骨，迈向超高精度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秦洛峰的眼神，沉静而专注。
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机床的各个部件确认无误后，缓缓点头。
“开始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王敬山立刻扳动了蒸汽机的阀门。
沉睡的钢铁巨兽被唤醒，发出了低沉而平稳的轰鸣。
巨大的飞轮开始旋转，通过皮带将澎湃的动力，源源不断地传递到车床主轴上。
卡盘毛坯，开始稳定地高速旋转。
“滋——”刀刃与坚硬的合金钢接触的瞬间，一阵轻微而清脆的切削声响起。
银亮的金属碎屑，如同雪花般飞溅开来。
开局顺利！
王敬山心中一喜，手上更加稳健，准备进行第一刀的粗加工。
然而，他脸上的喜悦仅仅维持了不到十秒钟，便被惊愕所取代。
那清脆的切削声，突然变得尖锐而刺耳，如同用指甲在玻璃上划过，让人头皮发麻！
一股刺鼻的青烟，从刀具与工件接触的地方“腾”地一下冒了出来整个车刀的刀尖，在短短几秒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不好！”
王敬山暗叫一声，反应极快，立刻回撤了刀具，并紧急关闭了动力。
旋转的盘体缓缓停下。
他凑上前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把刚刚还锋利无比的高速钢车刀，刀尖部分已经烧得发紫，甚至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崩口。
而那坚硬的合金钢盘体上，仅仅留下了一道深不足半毫米的浅浅划痕。
“这……这铬钼钢也太硬了！”
王敬山看着报废的车刀，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沮丧“总师咱们这切不动啊！刀具损耗太快了还没等车出个形状，刀就全废了。这根本保证不了精度啊！”
秦洛峰走了过来看着那发紫的刀尖，眉头微皱。
问题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他伸手摸了一下盘体的表面，依旧是滚烫的。
“冷却跟不上。”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普通的菜籽油，在这样的高转速和强力切削下，润滑和冷却的效果太差了根本来不及带走热量，油膜瞬间就被破坏，相当于是在干磨。”
“是啊！”
王敬山一拍大腿，脸上满是懊恼和无奈，“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寻常的铁料浇点水抹点油就行。可这玩意儿是给坦克造装甲的料，金贵着呢！没点特殊的法子，根本伺候不了它！”
他烦躁地在原地踱了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一丝向往和追忆。
“唉……要是能有‘白油’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白油？”
秦洛峰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词汇。
“对，白油！”
王敬山的精神似乎都振作了一些他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对秦洛峰解释道：“那是几十年前，我还在汉阳厂当学徒的时候，厂里来了几个德国专家，带过来的一种宝贝。那东西，看着跟牛奶一个色儿，白花花的所以我们都管它叫‘白油’。”
“那玩意儿神了！”
王敬山的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不管多硬的钢材，多快的转速，只要把那‘白油’浇上去你听见的就不是刺耳的尖叫，而是‘唰唰唰’的声音，跟切豆腐一样顺滑！车出来的零件光得能照见人影儿！咱们当时都说那是德国人的魔法药水。”
说到这里，他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可惜啊，后来兵荒马乱的那些德国专家一走，‘白油’用完就再也没有了。厂里的老师傅们想了无数办法用猪油用豆油，怎么都配不出那个效果。那方子，早就失传了……要是今天有那东西，别说这卡盘，就是给炮膛拉膛线，我都有把握！”
王敬山彻底陷入了绝望。
在他看来这失传的“白油”，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彻底挡住了“盘古之心”前进的道路。
然而，听完他的话，秦洛峰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白油？
牛奶一样的颜色？
他的脑海里，系统资料库中关于基础化学和机械加工的知识，瞬间被激活。
一个在现代工业中再寻常不过的名词，跳了出来——乳化切削液。
原来如此，不过是利用油、水和乳化剂，通过皂化反应制成的水包油型乳化液罢了。
利用水的比热容来高效冷却，利用油的特性来润滑。
这在后世，是连乡镇小作坊都会用的基础工业品，在这个时代，却成了德国专家手中“失传的魔法”。
看着王敬山那副愁云惨淡的模样，秦洛峰心中不禁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
这就是时代的差距，是知识的壁垒。
“王师傅，”
他拍了拍王敬山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道，“别说得那么玄乎，不就是乳化液嘛。失传不了咱们自己做一份就是了。”
“德国人也是人，不是神仙。”
秦洛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碾压时代的绝对自信“走去趟食堂后厨，再帮我到化工仓库领几样东西。”
半小时后，两人再次回到了仓库。
王敬山的表情，依旧是懵的。
他手里提着一大块从食堂后厨要来的黄澄澄的猪油，另一只手拎着一瓶从化工仓库领来的烧碱和一小罐松节油，满脑子都是问号。
猪油？
烧碱？
这……
这不是家里熬猪油、做肥皂用的东西吗？
总师这是要干嘛？
难不成是加工零件累了，准备在这里开伙做饭？
秦洛峰没有解释，他熟练地架起一个铁锅，点燃了下面的炉子，将那一大块猪油扔了进去开始加热融化。
在王敬山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秦洛峰指挥着他，将烧碱小心翼翼地溶解在水里，配制成高浓度的碱液。
随后，秦洛峰将滚烫的碱液，缓缓地倒入融化的猪油之中，并用一根木棍不停地搅拌。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油水分离的两种物质，在持续的搅拌和加热下，竟然开始发生反应逐渐变得粘稠，最终形成了一种半透明的如同肥皂膏般的糊状物。
“这……这就是皂化反应？”
王敬山虽然不懂化学，但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脸上写满了震惊。
王敬山不敢怠慢，立刻照做。
当清澈的水流冲入那粘稠的皂膏中时，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
那锅浑浊的糊状物，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化开形成了一种均匀稳定、呈现出完美的乳白色的液体！
一股混合着油脂和松节油的特殊香气，在仓库中弥漫开来。
“白……白油……”
王敬山看着锅里那宛如牛奶般的液体，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两个字，他的手在颤抖，眼中充满了震撼与狂热。
颜色，一模一样！
味道，甚至比记忆中德国人的还要更醇厚！
失传了几十年的“魔法药水”，竟然就这么用猪油和烧碱，被总师轻而易举地“熬”了出来！
“试试效果。”
秦洛峰的语气依旧平静。
王敬山如梦初醒，他用一个瓢，小心翼翼地舀起一瓢还带着温热的“白油”，颤抖着手，将其浇在了车床的刀尖和卡盘盘体上。
随后，他怀着朝圣般的心情，重新启动了机床。
“唰——”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刺耳的尖叫。
那坚硬无比的铬钼钢，在“白油”的辅助下，此刻温顺得像一块豆腐。
银亮的金属屑，不再是碎末，而是变成了一卷卷漂亮的完整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刨花，优雅地飘落下来。
成了！
王敬山激动得老泪纵横，他抱着那个刚刚诞生的“神物”，看着秦洛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就在秦洛峰和王敬山沉浸在技术突破的巨大喜悦中时，四合院里，另一场风波，正在悄然酝酿。
放映员许大茂，斜挎着他那个标志性的帆布包，哼着小曲，满面春风地从乡下放电影回来了。
这次下乡，他不但捞足了外快，还淘到了一个大宝贝——一辆半旧的“飞鸽”牌自行车！
他推着这辆在院里足以引起轰动的“奢侈品”，趾高气扬地走进了院门，准备好好地炫耀一番，享受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然而，当他想骑上车在院里威风地绕上几圈时，却尴尬地发现，这车子的链条卡得死死的脚蹬子也歪向一边，任凭他怎么摆弄，都根本骑不起来。
他那张得意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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