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姑背对着他们，沉默地站在稍远一点的街角阴影深处。
她瘦削的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像一尊守护着最后希望的绝望石像。
怀中紧紧抱着的，正是那面将他们带出绝境却也承载着无尽悲伤的破碎铜镜。
镜面蛛网般的裂纹在昏暗粘稠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边缘处不断荡开细微却狂乱的涟漪，仿佛里面封印着什么因来到鬼市而异常兴奋、或恐惧不安的东西，正疯狂地撞击着那破损的牢笼。
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唯有……
听觉——核心意象：人骨算盘的 “咔哒” 声。
一个嘶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在摩擦、又如同砂纸在刮蹭朽木的声音，带着一种市侩到近乎虚伪的笑意，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嘿嘿，三位小友可算是醒了。”
苏寒艰难地将视线聚焦过去。
声音来源是石台旁边一个简陋得近乎寒酸的小摊。
一块污迹斑斑、边缘己磨损成絮状的油亮黑布铺在地上，上面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一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货物。
几块石头，形状扭曲怪异，颜色是不自然的暗沉猩红，如同凝固了千年的污血，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金属锈味的腥气。
几根骨头，尺寸大小不一，幽幽地散发着惨绿或淡蓝的磷光，磷光明灭不定，如同鬼魅的呼吸，映得黑布上光影诡谲晃动。
几个粗瓷小瓶，巴掌大小，瓶口用暗红色类似尸蜡的东西封住，贴着几道朱砂画就、字迹几乎褪尽的残破符纸。瓶身浑浊不透明，里面似乎晃荡着粘稠的、颜色不明的液体或沉淀物，偶尔有细微的气泡从瓶底升起、破裂。
几片焦黑片状物，不知来自植物还是动物，干枯蜷曲如炭，表面布满龟裂的纹路，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和一种类似硫磺硝石的阴冷气息。
站在近前，一股更浓烈的混合异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苏寒的嗅觉神经上，浓重的尸湿霉腐气如同主调，混杂着刺鼻的干燥药草粉末味，带着腐朽的苦涩、一种类似硫磺硝石但更阴冷的焦糊味、以及…
一种极淡的、如同陈旧骨粉般的粉尘味，吸入肺腑，带来阵阵恶心与眩晕。
摊主是个干枯瘦小的老头，裹着一件油光发亮、似乎用某种暗色兽皮或更难以言说的皮料鞣制的短袄，油污深入肌理，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令人不适的油腻光泽。
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深壑纵横，如同被岁月和风雨蚀刻了千百年的枯树干皮。
然而，镶嵌在这张近乎朽木脸庞上的那双眼睛，却异常地贼亮！
眼珠子黑白分明，如同两粒被精心擦拭过的墨玉，又像是深埋地底忽然见光的黑曜石，滴溜溜地转着，透着一种能将人骨髓都看透的精明和一种近乎贪婪的好奇。
但他身上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心悸的，无疑是悬挂在油腻皮袄外面腰间的那件器物——
一副算盘。
框架似乎是用一种深褐色的、散发着陈年墓土气息的奇异金属或某种沉阴木制成。但算珠！
一颗颗惨白中泛着死气沉沉的、仿佛被地下水浸透千年的昏黄油污色，质地光滑细腻，像是被得温润了的象牙化石…但苏寒瞳孔猛地一缩，不！
不是象牙！那形状、那大小、那隐约透出的、属于人类指关节的独特弧度和细微骨缝纹路…是人指关节的指骨打磨而成！
整副算盘的所有算珠，竟然全是打磨得极其光滑圆润的人骨珠！
更令人心悸的是，每一颗骨珠表面，都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细小到肉眼几乎无法看清、形态诡异扭曲、仿佛流淌着幽暗光泽的古老符文！
此刻，老九枯瘦如同鸟爪、指甲发黄且扭曲变形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其中几颗骨珠。那看似随意又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动作，让那些惨白的指骨珠相互碰撞、摩擦，发出规律而沉闷的！
咔哒…咔哒…咔哒…
在这条粘稠死寂、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鬼市街道上，这声音穿透了昏沉的光线，如同某种远古的、计算着生命代价的计时器，又像是通往地狱的敲门声，清晰地、一声声地敲打在每一个听到它的灵魂深处。
老九！仙盟卷宗里记载的鬼市情报商人！形象虽更显肮脏阴郁，但这标志性的骨珠算盘和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贼亮眼睛，绝对是他！
“嘿嘿，地方小，三位小友多包涵。”老九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焦黄、参差不齐的牙齿，像是被劣质烟草重度熏染，牙缝里似乎还有不明的黑色残渣。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快速溜了一圈，最后重点落在苏寒身上，啧啧称奇，“能在‘归墟剑印’自毁之威和诡皇一缕分魂的夹缝里蹦跶出来…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老九我在这破地方几十年，见多了豪言壮语进去、无声无息消失的‘英雄’。”
他话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首接敲在苏寒心上！
他不仅知道镜中界的存在，更精准点破了他们遭遇的核心，归墟剑印和诡皇分魂！这家伙的信息网，或者说，他对这些“事件”的关注度，远比仙盟卷宗描述的还要深！
苏寒心中瞬间翻江倒海，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喉咙！
体内本就混乱的气息被这震惊引动，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绞痛，伴随着几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咳嗽。他强迫自己挺住，用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问到是…你？
把我们弄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血腥气和难以置信。
“不然呢？”老九慢悠悠地拨弄着一颗中心刻着螺旋纹的惨白骨珠，“咔哒”一声脆响，如同宣告一个事实。
“等着外面那些位高权重、鼻子比那幽冥犬还要灵敏十倍的仙盟大老爷们？”
他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讥讽的弧度，浑浊的眼珠倒映着粘稠的灯光，像两颗凝固的鬼火。
“等到他们大张旗鼓、带着人马来掘地三尺找到这里，嘿，别说黄花菜凉了，你们的骨头渣子怕是都要被这鬼市角落里‘饿’了几百年的脏东西啃得干干净净喽。”
他摊开枯瘦的手，掌心纹路深得如同沟壑“我老九嘛，虽然爱财如命，讲究个‘货买当时值’，但也还讲那么一丁点…嗯…江湖道义吧？
”他伸出小指，比了一个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指甲盖大小。
目光再次聚焦在苏寒身上，上下仔细打量，仿佛在评估一块未经雕琢、却可能蕴藏稀世奇珍的原石，眼神里那点“道义”瞬间被毫不掩饰的商人式精明覆盖，
撞大运碰到值得下注的‘潜力股’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潜力股”三个字，带着一股子令人不舒服的赌徒般的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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