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声落下的余韵消散在粘稠的空气里，带来的是更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沉默像厚重的沥青，包裹着每一个人，浸染着街道两侧那些阴森歪斜的建筑剪影。
“咔哒…咔哒…”
唯有老九手指下意识拨动骨珠的细微声响，如同最精准的计时器，无情地计算着沉默的长度。
每一秒都沉重得仿佛能在地上砸出坑洞。
楚墨生的手依旧紧紧按着腰间的玉佩，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显得苍白凸起。
玉佩贴肉的部位散发出持续不断的、针砭般的寒芒，那是无声的警示与拒绝。
斩霜剑躺在他膝上，冰蓝的冷光微弱地抵抗着阴潮的空气，如同主人此刻强弩之末的意志。
他沉默着，冰冷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剖析着老九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背后的阴谋诡计，最终凝结成一个沉重的、不容置疑的结论，这所谓的“交易”，是深渊入口铺上华丽地毯的陷阱。
红姑怀中的铜镜，嗡鸣声彻底消失了，仿佛里面的存在也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终的决定。
镜面边缘的涟漪凝固了，如同冻结的湖面。
苏绾绾依旧昏迷，眉心那缕灰黑的死气似乎又浓郁了一分，时间在她身上流逝得格外残酷。
苏寒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全身的剧痛仿佛都离他远去。
他的意识深处，只剩下那
“咔哒…咔哒…”
的算珠声，如同冰冷的鼓点，敲打着他灵魂深处那片被鲜血和恐惧冰封的禁区。
槐树洞里的黑暗记忆，如同被唤醒的毒蛇，开始在他意识的废墟中缓缓蠕动、抬头，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了他的灵魂。
交易的天平，一端是三条命，和一个可能的真相碎片另一端，是他灵魂深处最黑暗、最不愿触碰的禁忌角落。
选择权，似乎落在了他的手上。
而老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早己预知结果的微笑。他腰间的人骨算盘，依旧在规律地、不紧不慢地响着。
“咔哒…咔哒…咔哒…”
人骨算珠碰撞的脆响，在这条狭窄、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鬼市街道上，如同冰锥凿击着神经末梢。
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穿透力，每一次碰撞都精准地敲打在意识最敏感的弦上，引发一阵阵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震颤。
老九那双浑浊却精光内蕴的眼睛，如同两盏摇曳在幽冥深处的鬼火，死死锁着石台上濒临崩溃的苏寒。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洞穿血肉、首抵灵魂深处的贪婪与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
他开出的价码！一段深埋于意识废墟、被刻意遗忘的槐树洞记忆，换取压制诡皇气息的镇魂香、吊住苏绾绾性命的续魂膏！
以及关于父母血仇真相的线索，像一把淬了九幽寒毒、闪烁着不祥幽光的匕首，悬在苏寒摇摇欲坠的理智深渊之上，冰冷的锋芒几乎要割裂他紧绷的神经。
苏寒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破碎，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着掺杂了冰渣和铁锈的粘稠泥浆，沉重地压迫着灼痛的肺腑。体内那股冰冷、粘稠！
仿佛由亿万道带着无尽恶意和贪婪的细丝拧成的诡皇碎片气息，此刻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深渊魔鲨，在他濒临崩溃的经脉和识海中疯狂冲撞、滋长、膨胀！
每一次心跳，都感觉那股邪恶的力量离彻底失控更近一步！
皮肤下，原本只是细微的黑色纹路此刻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鼓胀！
这些纹路所过之处，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刺痒和撕裂般的胀痛！
更可怕的是，他周围的空气！那原本就粘稠晦暗的光线，正因为这股不断外泄的诡皇气息而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如同高温蒸腾般的剧烈扭曲波纹！
光线被拉扯、折叠、折射，形成怪诞的光晕和重影，将他周周的空间渲染成一个不断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扭曲牢笼！他想开口，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拒绝。
想质问老九这披着人皮的恶鬼究竟意欲何为！但喉咙像是被那股阴冷彻骨的气息彻底冻结、扼住，声带如同锈死的齿轮，只能发出破碎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
“嗬…嗬…”嘶鸣，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别答应他！”
楚墨生的声音如同极地冰川断裂的脆响，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斩霜剑在他膝头骤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嗡鸣！剑身虽然黯淡，但在主人狂暴的心绪引动下，猛地腾起一层凝练如实质的冰蓝寒雾！
寒气如同有生命的潮汐，瞬间扩散开来，将石台周围粘稠阴冷的空气强行冻结、驱散！地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发出细微的“滋滋”冻结声！
他强忍着丹田枯竭、经脉如同被烧灼般的剧痛，猛地站起身，身形虽有些摇晃，但腰背挺得如同不屈的寒松！他一步踏前，挡在苏寒的石台前，斩霜剑冰冷的剑尖带着刺骨的杀意，精准地指向老九那双浑浊却精光西射的眼睛！
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将对方虚伪的皮囊连同肮脏的灵魂一同洞穿！“鬼市交易，代价岂是记忆那么简单？！” 他的声音如同冰刀刮过金属，字字带着寒气，“剥离记忆必伤神魂！
他此刻神魂如同风中残烛，千疮百孔，如何承受这等酷刑？！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守墓人的‘镇魂纹章’为何会烙印在你那污秽的算盘之上？
！说！”
每一个质问都如同重锤，砸向老九！
“守墓人？”
老九似乎对楚墨生点破他隐藏的身份并不意外，反而咧开干瘪的嘴唇，露出一口焦黄、参差不齐、如同被劣质烟草熏烤了百年的牙齿，发出“嘿嘿”的干笑声。
那笑声如同夜枭在枯枝上摩擦，带着一股令人牙酸的寒意。
然而，他那枯瘦如同鸟爪、指甲发黄扭曲的手指，却依旧不紧不慢地拨弄着腰间的人骨算盘，节奏丝毫未乱，仿佛楚墨生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和冰冷的质问，不过是拂过朽木的微风。
“小娃娃眼力不错，不愧是楚家的种。” 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但语气却轻描淡写，如同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旧事，“不过嘛…
老九我如今就是个看坟的糟老头子，守着些见不得光的破铜烂铁，做些糊口的小本买卖罢了。纹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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