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窝沟七日:钢盔里的坚守》
铁蛋的哭声还在山坳里回荡时,张院长突然接到紧急命令:主力部队要转移,三十名重伤员必须留下隐蔽。"狼窝沟有个废弃的戏台,后面有暗道能藏人。"老秦在地图上圈出个小点,"小翠,你留下照顾他们,最多七天,我们就回来接你们。"
小翠抱着春婶给的红糖包,指尖把布揪出了褶子。钱大姐往她背篓里塞绷带和碘酒,又把那顶钢盔洗干净装进去:"伤员里有个王军医,他懂医术,你听他的。这钢盔能烧水,还能......"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往小翠兜里塞了把柴刀,刀把上缠着防滑的布条。
转移那天清晨,雾气把狼窝沟裹得严严实实。三十副担架在戏台后的暗道里排开,像条沉默的长蛇。最里头的李大哥伤了肺,每喘口气都带着血沫子;靠门口的小马才十六岁,腿被炮弹炸伤了,总在梦里喊娘。王军医的胳膊脱臼了,正咬着牙给自己复位,额头上的冷汗滴在军装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粮食只够三天。"王军医清点完物资,把半袋玉米面推给小翠,"戏台下面有口井,水够喝。记住,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能开暗道的门。"他指了指墙角的草堆,"那里藏着杆步枪,子弹只有五发,不到万不得己别用。"
头三天还算安稳。小翠每天清晨从暗道的小窗口爬出去,到戏台周围拾柴,井台上的轱辘转起来吱呀响,惊得草里的蚂蚱蹦老高。她把玉米面掺着野菜煮成糊糊,用钢盔盛着,由王军医分发给伤员。李大哥总把自己的那份往小马碗里拨,说:"我这把老骨头了,娃还得长大。"
第西天清晨,小翠刚爬到窗口,就听见狼窝沟口传来马蹄声。她赶紧缩回头,看见三个穿黄皮军装的骑兵在村口打转,刺刀上挑着面破旗,在雾里晃得人眼晕。暗道里瞬间静下来,只有李大哥压抑的咳嗽声,像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上。
"不能生火了。"王军医把最后一把玉米面收起来,"省着点,说不定能多撑两天。"小翠摸出藏在草堆里的步枪,枪身冰凉,她突然想起钱大姐的话:"子弹要留给自己人——要是被鬼子发现,就给重伤员个痛快。"这话像根冰锥,扎得她心口发疼。
第五天,野菜也挖不到了。戏台周围的地皮被小翠翻了个遍,能吃的马齿苋、灰灰菜都见了根。小马的伤口开始发炎,烧得首说胡话,嘴里念叨着:"娘,我想吃你蒸的红薯......"小翠蹲在他身边,把自己的衣角塞进他嘴里让他咬着,眼泪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傍晚时,李大哥突然拉着小翠的手,从怀里掏出块东西塞给她。是块磨得发亮的牛皮腰带,边缘己经被啃过几口。"上个月从鬼子身上缴的,"老人喘着气笑,"泡软了能吃,比树皮强。"小翠摸着皮带,上面还留着李大哥的体温,突然想起自家灶台上挂着的腊肉,往年这个时候,娘总会切一块给她炖萝卜。
第六天,王军医开始教大家辨认树皮。"榆树皮能吃,扒掉外面的老皮,里面的嫩芯磨成粉能填肚子。"他用没受伤的手给大家示范,"槐树皮苦,但能止泻......"话没说完,就疼得弯下腰——他的伤口也发炎了,胳膊肿得像根紫萝卜。
小翠抱着钢盔去井边打水,刚把水桶放进井里,就看见水面上漂着片黄纸。捞上来一看,是张日军的布告,上面画着个小女孩的画像,穿着蓝布褂子,跟她身上这件一模一样。布告上的字她认不全,但那红叉叉看得懂——鬼子在找她。
回到暗道时,发现大家都没睡。李大哥把皮带切成了三十小段,用布包着分给每个人。"丫头,"他把最大的那块递给小翠,"你得活着,活着才能告诉外面的人,我们在这儿守过。"小马把自己的那段往她手里塞:"我不饿,我娘说我胖,该减肥了。"
第七天清晨,天还没亮,外面突然传来枪响。是三八大盖的声音,脆生生的,像过年时的鞭炮。小翠爬到窗口一看,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是老秦带着队伍回来了!他们举着红旗,正往戏台这边跑,红旗上的红,比李大哥咳出的血还要鲜艳。
"我们回来了!"老秦的声音在沟里回荡。小翠拉开暗道的门,阳光一下子涌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三十名伤员互相搀扶着往外走,李大哥走在最前面,手里还攥着那块没吃完的皮带,像举着面小小的旗。
张院长抱着小翠,发现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背篓里的钢盔还装着半盔树皮粉。"委屈你了。"他的声音有点抖。小翠摇摇头,指着那些伤员:"王军医说,只要有人在,就不算失守。"
队伍转移时,李大哥走不动了。他让大家把他留在戏台后面,说:"我守了一辈子戏台,最后也得守在这儿。"他把那块皮带塞回小翠手里:"丫头,等胜利了,别忘了来给我烧块腊肉,要肥的。"
后来,小翠再也没见过李大哥。但她总记得狼窝沟的那七天,记得三十双眼睛在黑暗里亮着,像三十颗星星;记得钢盔里煮过的皮带汤,带着点腥气,却比任何美味都让人难忘;记得李大哥说的那句话——只要有人在,就不算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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