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沉光不灭**
**噩耗**
那日，村口的歪脖子柳刚抽出嫩芽，噩耗就随着料峭的春风刮进了李家村。小翠正踮着脚在院子里晾晒冬被，冻了一冬的棉絮在阳光下蓬松开来，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她哼着大哥教她的童谣，手指灵巧地用木夹子固定被角。
"石灰窑炸了！全塌了！"村头王二狗嘶哑的喊声像把钝刀，生生割破了春日的宁静。
小翠的手指僵在半空。木夹子"啪嗒"掉在青石板上，惊飞了正在啄食的麻雀。棉被的一角垂落，沾上了昨夜雨后的泥泞。她顾不得捡，提着裙摆就往井台跑，布鞋踩进水洼溅起的泥点子沾湿了裤脚。
井台边，几个妇人像受惊的鹌鹑挤作一团。张婶的嘴唇还在哆嗦："听说窑洞里藏着游击队..."
"嘘！"李婆婆一把拽住她的衣袖，浑浊的眼睛瞥见跑来的小翠，立刻闭紧了没牙的嘴。
小翠的耳朵嗡嗡作响。石灰窑——半个月前李胜送药去的地方。她突然想起那天黎明，哥哥把玻璃珠塞进她手心时，指尖冰凉的温度。
** 河边的守望**
小翠在河滩上坐了三天。春汛刚过，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枯枝败叶奔涌向前，像条愤怒的黄龙。她机械地着那颗有裂缝的玻璃珠，阳光透过珠身，在掌心投下斑驳的光影。
"丫头，喝口粥吧。"王寡妇第三次端着粗瓷碗过来，碗里飘着几片苦菜叶，"你哥要是知道..."
"哗啦——"小翠突然把珠子扔进河里。王寡妇惊叫一声，却见那珠子在河面打了个旋，竟被浪花推回岸边。阳光折射在裂纹上，在水面划出一道彩虹。
父亲始终没来劝她。但每天回家时，炕头总摆着碗冒着热气的糊糊。有天深夜她假装睡着，听见父亲蹲在灶台前，把硬得像石头的窝头掰碎泡进热水里。陶碗碰到灶台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醉夜**
第三日黄昏，父亲拎着个泛黄的酒葫芦回来。劣质烧刀子的气味瞬间填满了狭小的土屋，呛得小翠首咳嗽。
"大志五岁那年..."父亲突然开口，喉结随着吞咽酒液上下滚动，"跟着张叔去摸鱼，一个猛子扎进深潭就不见了。"
小翠抬起头。油灯把父亲佝偻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座快要崩塌的山。
"我捞他上来时..."父亲突然笑出声，眼角却闪着光，"这傻小子怀里抱着条大鲤鱼，鱼尾巴啪啪抽他脸蛋，他愣是不撒手！"
记忆突然鲜活起来。小翠想起大哥总把最大的烤鱼留给她，自己啃鱼头。有次她发烧，大哥连夜趟冰河去镇上换红糖，回来时裤腿冻得能立起来。
"后来呢？"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后来啊..."父亲又灌了口酒，"那鱼成了咱家年夜饭..."话音戛然而止，酒碗"咣当"砸在桌上。父亲把脸埋进粗糙的手掌，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枯草。
小翠扑过去时，闻到了父亲身上混合着汗味、烟草和血腥的气息。这个曾经单手能撂倒野猪的汉子，此刻也哭得像个孩子。
**晨光中的字条**
第西日清晨，小翠在装针线的枣木盒里发现了字条。粗糙的草纸折成方胜，展开后是父亲工整的楷书：
"珠沉沧海，光华不减。
你哥哥是英雄，
英雄永不独行。"
阳光透过窗棂，在"英雄"二字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小翠突然觉得父亲也是英雄！
**新生**
当小翠把玻璃珠穿上红绳时，发现裂缝里嵌着粒极小的铁片。她对着阳光细看，铁片上竟刻着微型地图——是后山游击队新营地的位置。
"吃饭。"父亲在身后说。破旧的木桌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菜粥，还有张焦黄的烙饼——李胜最爱吃的葱花饼。父亲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推到她面前。
匕首出鞘的瞬间，寒光映亮了小翠的眼睛。檀木刀柄上刻着道浅浅的凹痕，是大哥小时候摔的。她突然明白，这把祖传的匕首，父亲和大哥都曾贴身佩戴过。
春风穿过窗棂，玻璃珠风铃叮咚作响。小翠把匕首别在腰间，布料下坚硬的触感让她挺首了脊背。院墙外，报春的燕子正在衔泥筑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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