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惊魂》
芦苇荡的晨雾还没散尽时,张院长突然按住腰间的匣子枪:“不对劲,芦苇沙沙响得太匀,是有人蹚水。”钱大姐把小翠往芦苇丛深处推,自己抓起地上的砍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老秦刚把密码残片塞进干粮袋,远处就传来伪军的吆喝:“看见脚印了!往这边追!”小翠听见王大麻子的破锣嗓子混在里面,想来是换了身干净衣裳,粪水的臭味没冲掉他的蛮横。
“跟我来。”张院长猫着腰往芦苇荡西侧走,脚下的烂泥发出咕叽声。小翠跟着他们拐进一片密匝匝的荻草,草叶上的露水打湿裤脚,凉得像冰。走了约莫半里地,张院长掀开一丛野蒿,露出个盖着石板的洞口,边缘长满青苔,像块天然的石头。
“这是去年挖的地道,能通到鹰嘴崖。”张院长搬开石板,一股潮湿的土腥味涌出来,“老秦带着密码先走,我和钱大姐断后。”
老秦攥了攥小翠的胳膊:“丫头跟上,别掉队。”他率先跳进洞口,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小翠刚要迈腿,就听见身后传来枪声,子弹擦着荻草飞过,带起几片碎叶。
“快进!”钱大姐推了她一把。小翠跌进洞口,脚踝磕在石阶上,疼得倒抽冷气。身后的石板“哐当”盖严,黑暗立刻裹了过来,只有老秦手里的火柴划亮,橙红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里颤巍巍的。
地道里比粪坑暗道宽敞些,能勉强弯腰行走。墙壁是夯实的黄土,时不时有水珠渗下来,滴在头顶的草绳上。老秦边走边数着步数,嘴里念念有词:“左拐第十七步有个岔路,别踩中间的松动石板。”
走了约莫两袋烟的功夫,前方突然传来“咚”的闷响,像是有人在敲墙壁。老秦立刻吹灭火柴,黑暗里只剩下两人的喘息声。那声音又响了几下,规律得像打暗号,老秦却压低声音:“不对,是鬼子的工兵铲。”
他拽着小翠往回退,手指摸到墙壁上一块突出的土砖,用力一扳,侧面竟露出个仅容一人蹲的暗洞。“进去躲着。”老秦把干粮袋塞进她怀里,“密码比命金贵,记住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来。”
小翠刚钻进暗洞,就听见老秦用脚踹开旁边的木板,里面滚出堆干枯的茅草。他把茅草铺在暗洞门口,自己则往地道深处走,脚步声故意踩得很重。
没过多久,地道入口的方向传来轰隆巨响,像是炸药炸塌了洞口。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日语的吆喝。小翠捂住嘴,听见有人用枪托砸墙壁,土渣簌簌落在她头顶。
“这边有脚印!”一个粗哑的日语声喊着,离暗洞越来越近。小翠缩在角落里,怀里的干粮袋硌着肋骨,密码残片像块烙铁烫着心口。她突然摸到口袋里的火柴盒,是从袜筒里转移过来的,还有半盒火柴。
暗洞外的茅草被踢开了,一双军靴停在洞口。小翠看见刺刀的寒光从洞外探进来,赶紧往更深处缩,后背抵住潮湿的黄土。就在这时,地道另一头突然传来老秦的咳嗽声,故意咳得又响又急。
“在那边!”日军的脚步声涌了过去。小翠松了口气,冷汗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鬓角的碎发。她听见老秦被按在地上的闷响,还有日军用刺刀挑开他衣襟的窸窣声。
“搜仔细点!”那个粗哑的声音喊道。小翠的心提到嗓子眼,突然想起瑛姑给的那包东西——上个月瑛姑来村里给伤员治蛇伤,临走时塞给她个油布包,说关键时刻能救命,里面是晒干的烟叶混着不知名的草药,闻着有股刺鼻的苦杏仁味。
她悄悄摸出那包东西,外面用油布裹了三层。暗洞外传来日军的咒骂,大概是没搜到什么。小翠咬开油布一角,一股浓烈的气味钻出来,呛得她差点打喷嚏。
“带走!”日军拖拽老秦的声音越来越近。小翠捏着油布包的手首抖,突然想起瑛姑说的用法:用火点着,烟比毒蛇还厉害。她摸出火柴盒,手指在黑暗里摸索着划亮一根,火苗刚窜起来,就赶紧凑到油布包上。
干燥的烟叶瞬间燃起,冒出浓密的黄烟。小翠用袖子捂住口鼻,把冒烟的油布包往暗洞外推。黄烟遇到地道里的潮湿空气,立刻弥漫开来,顺着气流往日军那边飘。
没过片刻,就听见日军突然发出一阵慌乱的咳嗽,有人摔倒在地,还有枪掉在地上的哐当声。“有毒!”那个粗哑的声音喊着,带着哭腔。小翠听见老秦趁机挣脱的闷响,还有日军互相踩踏的混乱声。
黄烟越来越浓,顺着暗洞的缝隙钻进来一点,呛得小翠眼泪首流。她赶紧用衣襟堵住洞口,听见地道里传来日军的惨叫声,还有人疯狂往入口方向跑,大概是想逃出烟区。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小翠攥着剩下的半盒火柴,指尖被烫出个水泡也没察觉。又等了约莫一袋烟的功夫,才听见老秦试探着喊:“小翠?是你吗?”
她推开暗洞的土门,黄烟己经散得差不多,地道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老秦靠在墙壁上,额角磕出个血口子,手里攥着根日军掉落的步枪。地上躺着两个日军,还在捂着喉咙抽搐,眼睛翻得只剩白仁。
“瑛姑的烟真厉害。”老秦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这是鬼子的先头部队,后面肯定还有人。”他拽起小翠往地道深处跑,脚步踉跄着差点摔倒。
地道在这里分成两个岔路,左边的洞口挂着根红布条,是自己人的记号。两人刚拐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炸药的巨响,大概是后续的日军怕有埋伏,用炸药封堵了来路。
“快到鹰嘴崖了。”老秦指着前方的微光,那里能看见一线天光。地道的坡度越来越陡,脚下的黄土变成了碎石,走起来硌得脚底生疼。小翠的脚踝早就肿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咬着牙没吭声。
快到出口时,老秦突然停住脚步,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山崖上的松树气味,还有隐约的说话声。“是自己人吗?”小翠小声问。老秦摇摇头,从怀里摸出块碎镜片,往洞口外探了探。
“有三个鬼子守着崖口。”老秦压低声音,从地上捡起块尖石,“我先出去引开他们,你趁机往崖下的树林跑,去找张院长留下的联络点,在那棵歪脖子松树下埋着两罐干粮。”
小翠按住他的手,把剩下的半盒火柴塞进他手里:“用这个。”她指了指那包还在冒烟的油布包,“烟能飘得远,说不定能引队友过来。”
老秦点点头,突然扯开嗓子用日语喊了句什么,大概是从刚才的日军那里学的。洞口外的说话声立刻停了,紧接着传来拉动枪栓的声音。老秦猛地冲出洞口,手里的尖石精准地砸在一个鬼子的额头上。
小翠趁机钻出地道,趴在崖边的灌木丛里。三个鬼子被老秦吸引,举着枪追了过去。老秦边跑边把冒烟的油布包往松树上扔,黄烟在风里散开,像朵奇怪的云彩。
她忍着脚踝的剧痛往崖下跑,碎石顺着山坡滚下去,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刚跑到半山腰,就听见身后传来枪声,还有老秦的吆喝。小翠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老秦被鬼子逼到崖边,手里的步枪己经没了子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坡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是八路军的三八式步枪特有的脆响。三个鬼子慌忙转身,被打得措手不及,纷纷滚下山坡。小翠看见张院长带着队员从树林里冲出来,钱大姐举着匣子枪,子弹正中最后一个鬼子的后背。
“快下来!”钱大姐朝她喊。小翠刚迈出脚步,脚踝突然一软,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幸好被一棵松树挡住。钱大姐赶紧跑过来扶她,解开绑腿给她包扎脚踝:“瑛姑的烟弹真是神了,我们在三里地外就看见黄烟了。”
老秦也被队员扶了过来,手里还攥着那个装密码残片的干粮袋。张院长拍着他的肩膀笑:“你俩这是把鬼子的地道变成他们的坟场了。”
夕阳西下时,他们在歪脖子松树下挖出了那两罐干粮。小翠啃着硬邦邦的玉米面饼,看着远处的鹰嘴崖,黄烟散尽的地方,几只山鹰正在盘旋。老秦把密码残片小心翼翼地铺在石头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抄写,字迹在暮色里渐渐清晰。
“瑛姑说这烟是她祖传的方子,原本是用来对付山里的野兽。”小翠揉着脚踝,突然想起什么,“她说要是遇到鬼子,就把烟往上风处放,能飘半里地。”
老秦抄完最后一个字,把残片仔细收好:“等打跑鬼子,我一定去给瑛姑磕三个头。”他望着远处的山峦,那里的天空己经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这些字能救几百号人的命,丫头,你立大功了。”
小翠啃着饼子笑,饼渣掉在衣襟上也没察觉。山风吹过松林,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喝彩。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空油布包,突然觉得瑛姑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老秦在电键上跳跃的手指一样,都藏着能劈开黑暗的力量。
夜色降临时,他们在树林里燃起篝火。老秦借着火光把抄好的密码译成电文,准备等天亮后找机会传给总部。小翠靠在钱大姐怀里,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枪声,脚踝的疼痛渐渐变成暖暖的麻木。
“等胜利了,我要在村口种满荻草。”小翠望着跳动的火苗,突然说,“就像芦苇荡那样,能藏住好多人。”
钱大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到时候让老秦给你做个新的药箱,比现在这个大十倍。”
老秦抬起头,眼镜片在火光里闪着光:“还要给你配最好的药材,再也不用碘酒洒在地上引火了。”
篝火噼啪作响,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树干上,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山峦在夜色里起伏,像头沉睡的巨兽,而他们的低语和火光,正像颗种子,悄悄埋进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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