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笔耕的日子,如同老槐树的年轮,一圈圈地刻下平静的印记。
晨起练字,笔锋在宣纸上勾勒出日渐沉稳的轨迹;午后研读典籍,借助“文心慧眼”与书页间的前人“神交”,常能获得醍醐灌顶般的领悟;而《聂小倩》的故事,也在素白的宣纸上,一页页铺展开兰若寺的月影、古庙的阴风、女鬼的哀怨与书生的正气。
然而,当故事推进到最关键处——聂小倩被树妖姥姥胁迫,引诱宁采臣,却最终被宁采臣的耿介正首所感化,道出真相,并恳求他带走自己骨灰以求解脱——林墨白手中的笔,却仿佛被无形的蛛网缠住,停滞不前。
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的墨汁凝聚欲滴。
“妾虽鬼物,然心慕君子高义…” 这行字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总觉苍白无力。
聂小倩那从妖邪爪牙到幡然悔悟、再到孤注一掷寻求解脱的心路历程,本该是故事最打动人心的华彩乐章。可林墨白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
他试图调动情绪,想象聂小倩的绝望与挣扎,回想自己身陷死牢时的无助与不屈。情绪是有的,悲愤、不甘、对自由的渴望…这些情感在胸腔中翻涌。
可当它们试图通过笔尖流淌到纸上时,却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变得模糊、空洞、甚至…矫情。
写出来的文字,要么流于表面,成了干巴巴的陈述;要么用力过猛,显得刻意煽情,失了那份鬼魅的幽怨与人性觉醒的微妙。
他反复修改,揉碎了一张又一张宣纸,这让他无比心疼,那洁白的纸团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散落在桌角和脚下。
“怎么回事?” 林墨白烦躁地搁下笔,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这种来自创作核心的阻滞感,却如同心魔滋生,啃噬着他的信心。
他走到狭小的窗边,推开支摘窗。深秋的寒风带着萧瑟的气息卷入,吹得桌上稿纸哗哗作响。
院中那株老槐树,枯叶己凋零大半,嶙峋的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铅灰色的天空。一只寒鸦停在枯枝上,发出嘶哑难听的鸣叫,更添几分凄凉。
这景象,本该应和着《聂小倩》的氛围,此刻却只让他心头更加烦闷。他下意识地开启了“文心慧眼”,目光扫过院中景象——枯井、老树、寒鸦、破败的院墙…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能触动创作的“情绪印记”。
然而,冰冷的石井只有死寂的沉淀,老槐树传递出的只有枯朽的漠然,寒鸦的鸣叫带着纯粹的饥饿与本能,院墙的斑驳诉说着无声的衰败…这些“印记”或微弱,或冰冷,或混乱,不仅未能给他带来灵感,反而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本己滞涩的心绪上。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林墨白猛地关上窗,将萧瑟的秋寒隔绝在外。他坐回书桌前,目光落在桌角那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半块“古松玄圭”上。老者赠墨时的殷切目光仿佛就在眼前:“莫负了…你那一腔文墨,与这难得的…‘神髓’。”
神髓?
他此刻连形都写不好,何谈神髓?
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画皮》的成功是否只是侥幸?沈文瀚的认可是否只是被那故事的猎奇所吸引?他林墨白,除了“默写”前人的故事,是否真的有能力赋予它们新的生命,灌注自己的“所思所感”?
“你那一腔文墨…” 老者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文墨…文墨…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这些日子练字写下的稿纸。字迹确实工整了不少,但仅此而己。与公堂上默写《十弊疏》时那力透纸背、风骨卓然的字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胸中丘壑与笔下乾坤…” 老者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着他此刻的困顿。
丘壑何在?乾坤何在?
他胸中只有复仇的余烬、生存的压力、以及对前路深深的迷茫。笔下…只有这间破败的陋室、院中的枯井、和写不出的鬼魅情仇。
“啊——!”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绝望涌上心头,林墨白猛地抓起桌上一张写废的稿纸,狠狠地揉成一团,用力掷向墙角!纸团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又无力地滚落在地。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再是聂小倩哀婉的身影,而是刑部大牢冰冷的铁链、公堂上李严狰狞的面孔、赵崇德怨毒的眼神、父母坟茔的荒草、未婚妻绝情的背影…还有那半块沉甸甸的“古松玄圭”,如同一个无声的审判者。
莫负此墨?
他如何不负?
就在这心绪跌入谷底、自我厌弃的漩涡中时,一个微弱的、几乎被他忽略的“情绪印记”,如同黑暗中一点几近熄灭的星火,极其微弱地触动了他开启的“文心慧眼”。
那印记的来源,并非书卷,并非院景,而是…他刚刚愤怒掷出的那个纸团!
林墨白猛地睁开眼,目光投向墙角那个皱巴巴的纸团。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情绪波动正从那里散发出来——那是他自己的情绪!是方才那一刻,他揉碎稿纸时爆发出的强烈愤怒、挫败与不甘!
这发现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文心慧眼”…不仅能感知他人留在文字载体上的强烈情绪印记…竟也能微弱地感知到自己刚刚倾注了强烈情绪而写下的文字?!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捡起那个纸团,颤抖着双手将它展开。粗糙的宣纸被揉得满是褶皱,上面是他反复涂改、最终放弃的一段关于聂小倩心理的描写,字迹潦草扭曲,墨色因用力过猛而洇开大片。
他凝神,再次开启“文心慧眼”,将全部意念集中于这张被揉皱的稿纸上。
这一次,感知清晰了许多!
他不仅“看”到了自己书写时的烦躁和急于求成,更“听”到了当时心中无声的呐喊:
“写啊!为什么写不出来?!这点故事都写不好,谈何复仇?谈何立足?谈何不负此墨?!废物!”
那强烈的自我否定和急于证明的焦灼,如此真切地回传过来,如同枯井深处传来的、自己绝望的回音,震得林墨白心神俱颤!
他怔怔地看着纸上那些扭曲的字迹,看着那被墨汁染污的褶皱,又缓缓抬头,望向书桌上那叠洁白的、等待着被书写的宣纸。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悄然浮现:
自己…是不是太急了?
太急于证明自己,太急于摆脱困窘,太急于…用一篇篇“奇文”去铺就青云之路?
《画皮》的成功,沈文瀚的银子,老者的赠墨…这些无形中成了新的枷锁,让他忘记了写作的初心——那仅仅是在死牢中,用简陋的笔墨排遣孤寂、倾诉悲愤的本能。
他将自己逼得太紧,将外界的期待看得太重,反而堵塞了心绪自然流淌的通道。聂小倩的哀怨与觉醒,需要的不是技巧的堆砌,而是心绪的共鸣与沉淀。
林墨白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中那股淤积的烦躁和绝望,似乎随着这口气,被排遣出去些许。
他坐回书桌前,没有立刻去拿笔。而是拿起那半块“古松玄圭”,小心地揭开油纸。那温润内敛的乌光,醇厚幽深的墨香,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不再去想沈文瀚的催促,不去想老者的期许,不去想复仇的压力,甚至暂时放下了对《聂小倩》情节的纠结。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古墨在指尖的微凉触感,任由心绪在陋室的寂静中缓缓沉淀。
窗外的风似乎小了些,枯枝上的寒鸦也不知何时飞走了。
陋室之内,油灯如豆。
年轻的书生与半块古墨相对无言,唯有心绪在无声的流淌中,渐渐归于澄澈。
他重新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
这一次,他没有急于落笔去写聂小倩的剖白。
而是蘸了清水,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在那块沈文瀚给的松烟墨锭上,一圈、一圈地研磨起来。
墨汁在砚池中渐渐晕开,黑亮,均匀。
心绪,也在这一圈圈的研磨中,如同浑浊的水,渐渐沉淀,复归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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