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华山弟子呼啦啦出了正气堂。
这段时间精神萎靡，身体似是有恙的岳灵珊，更是走在最前面。
站得离罗横最近的距离。
叽叽喳喳的问着罗横路上的见闻，又问他怎地数次生死经历？
听到罗横独自冲上有上百人的倭寇船只。
不禁埋怨几句：“怎地这么莽撞？”
人群后方，宁中则眼神微闪。
望着自家女儿容光焕发，精神奕奕的模样。
悄悄叹了口气，眉宇间多了缕忧思……
出了正气堂，便在众弟子平日里练功的空地之上。
罗横当中站定，当先演练的便是华山剑法。
此乃是华山派的入门功夫，在场所有人全都习过。
第一式起手便是白云出岫，罗横只一个姿势摆出来，剑势便如云升腾。
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手中荡寇锏横摆，接一招有凤来仪，沉重的锏身仿如无物，动作优雅迅捷，仿佛真有只凤凰神鸟展翅……
紧接着天绅倒悬、白虹贯日，苍松迎客，金雁横空，无边落木……
直至最后一招浪子回头……
每一式都是气象非凡，尽得招式的精髓。
众弟子看得目眩神迷，只觉得比起往常师娘教习的时候，演练的还要大气恢弘。
只看这一遍，竟都有所感悟。
岳灵珊更是双手捧心，眸子里恨不得蕴出水来，嘴角的笑意就未曾变过。
却没有留意到，就站在她身边的娘亲宁中则，眼神更加的复杂。
“好！”
罗横一遍华山剑法演练完毕，林平之大声叫好。
引得许多华山弟子也都纷纷附和赞喝。
陆大有，施戴子等几个因着令狐冲的关系，与罗横关系不睦的弟子，此时亦都是眼露钦佩。
“真的好，罗师弟，你这套剑法，练得可是已经超过我了，待会有空，可得跟我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练的。”
岳灵珊也是雀跃着，双手使劲的鼓掌。
罗横抱拳，冲着四周拱手。
接下来，又打了一遍猿公棍法与荆楚剑法。
再次引来一阵喝彩声。
这些华山派的弟子或许体会不出这两套武学中的玄妙，只知道招式气度不凡。
岳不群却是看得清楚。
也不禁暗自咋舌。
单以对招式技法的熟练度上来说，罗横已是极为上乘。
就算是单看华山剑法，造诣已不比自己低了，且这几套武学虽然风格各异。
在罗横使出来，却都是使的华山混元功的内力催动。
内里有统一的调度。
就是大气磅礴，以势压人。
说一句技近乎道或许尚早，不过确实已经摸到门槛，现出雏形。
此时连岳不群也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叹上一声：“此子于武学一道的天赋，当真是恐怖！胜过我华山所有弟子……”
三套功法依次打完。
罗横面不红气不喘，持着荡寇锏上前，冲岳不群与宁中则躬身拱手。
“这便是弟子这些时日来的收获了，请师父师娘指点。”
“呵呵，以你如今的成就，已够得上那些名动江湖的武林名宿了。
“那套棍法与剑法，走的是军中杀伐的路数，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这套华山剑法我讲两句，此套剑法乃是本门先辈取华山之奇、险为要，招式奇拔峻秀，讲究正合奇胜，险中求变。
“你方才练的算是极好的，招式行云流水，又重以气御剑，每一招都带有混元内劲加持。
“记得一定要保持下去，以气御剑，内力为基，注意后劲绵长。
“等你内功根基再扎实一些，为师便传你紫霞神功，到时候或可能达到剑气外放的紫霞飞剑境界。
“到时候一剑既出，剑气纵横，威力无匹！”
罗横点头：“多谢师父，弟子知道了。”
心中却是暗觉好笑。
老岳这饼画的，着实没什么水平。
自己的华山混元功，已达炉火纯青。
可以说迈入了道家追求返本归源的路数。
单以内力根基而论，放眼整个华山，从郝大通创立门派至今，估计都找不出几个能与自己相比的。
居然还要自己扎实根基？
说白了还是因为自己不是从小上山，比不得令狐冲那样的儿徒。
不过现在的罗横，倒也不怎么想学紫霞神功了。
这混元功内劲中正平和，如今又感悟到先天之妙。
上限极高，自己现在离瓶颈还远着呢。
可以一直提升下去。
相信威力不会比紫霞神功低！
岳不群接下来又借着罗横的演练，与弟子们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这才将众人遣散。
岳灵珊凑到罗横身边，便要拉着他说话。
却不想宁中则这时却是上前来。
冲罗横道：“你随我来，有话与你说。”
罗横一怔，随即察觉到师娘的眼神似是别有用意。
心底不禁也有些忐忑起来。
莫非她已看出些什么？
宁中则又转头瞪了眼要跟上来的岳灵珊。
没好气道：“珊儿你在这里等一等，娘与罗横单独谈些事。”
“娘你要跟他说什么啊？”
岳灵珊嘴上似是埋怨着，眼神却是有些躲闪。
罗横恭敬回道：“好的，师娘……”
趁着经过岳灵珊身边时，轻轻在她手臂上捏了捏，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随在宁中则身后，往正气堂后方走去。
直到转过正气堂，二人站到一处视线开阔的悬崖边上。
宁中则回过神来。
一张风韵犹存的俏脸已冷似寒霜。
凤眼含煞，盯着罗横：“你好大的胆子！”
罗横心头一突。
到这个时候，哪里还不明白，师娘是真的发现了情况。
想来也是，她本就是过来人。
又与小师姐朝夕相处，知女莫若母。
怎么会发现不了小师姐的异常表现，一旦起了心思，想要找到真相不难。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罗横反而心下坦然许多。
躬身道：“弟子对师姐一片真心，此事有错，错在弟子，师娘若要罚，弟子甘愿领受，绝无二言！”
说着深深一躬，态度恭敬。
这一拜，拜得是丈母娘，罗横倒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要认！
这个时候，弯点腰算不得什么。
宁中则面色铁青，咬牙道：“你真心？便是要她一个女儿家承受这一切？
“你可想过，这等事若是传出去，她日后有何脸面见人？”
说着似是还不解气。
呛的一声拔出剑来，指着罗横，森冷道：“甘愿受罚？那好，我现在便杀了你，再让那丫头把孩子打掉！”
罗横缓缓站直身体，看着宁中则手中的长剑，面色坦然。
“师娘尽管动手，弟子绝不躲避。”
说着一扬手，荡寇锏咚的一声插到一旁的大石之上。
这一下看似轻描淡写，荡寇锏却是入石半尺有余，稳稳插入巨石。
“只愿我一死，师娘可以原谅师姐，再莫罚她！”
宁中则面颊变了变，语气也软了些。
“你……你们怎么这般糊涂？你师父一生最重守礼，倘若他知道这些，叫他如何做人？”
罗横心下微松，这一关算是过了！
面上却是再次躬身，诚恳道：“求师娘成全！”
“罢了，你如今也成了气候，也有能力保护珊儿的安全。
“此间事了，你带她下山，走的远远的，我再找机会，与师哥慢慢说吧……”
其实从前宁中则一直都觉得，女儿与令狐冲走的很近。
将来一定也会如她与岳不群那般，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却没有想到，中途会突然跳出罗横这么个人来。
如今再看，无论是从武功修为，天赋才情，还是处事的风格。
罗横都比令狐冲胜出太多。
做自己的女婿也不差。
从罗横这趟回山，宁中则便一直在留意着女儿的表现。
也能看出，岳灵珊早已经情根深种。
况且已是生米煮作熟饭，车都上了，就算查到逃票，大不了补一张。
难道还能真杀了他不成？
可她也是真不知该怎么与夫君岳不群说这件事。
按时间推算，只怕马上便瞒不住了。
无奈之下，也只能让罗横带着岳灵珊离开华山，暂时避出去……
罗横倒是想要将事情完全说开，躲避算什么办法？
况且，都成掌门女婿了，这华山派，还能交给别人？
只是此时他也没有准备与宁中则争执。
宁中则幽幽叹了口气，没好气道：“寻到落脚的地方，记得捎口信回来。
“等你师父气消了，你们再回华山……”
一句话说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正要挥手让罗横去与岳灵珊商量。
转眼却见罗横面色古怪，不由又有些气性上来。
正待再说几句，却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冷冰冰斥道：“师妹，这等不知恩义的小畜生，你当真要包庇他们？”
“师哥……！？”
宁中则闻言大惊，当啷一声，手中的长剑落到地上。
急急转身：“你……你何时来的？”
岳不群没有回答宁中则，眼神死死盯着罗横。
“你有何话说？还是如你师娘所言，带着你师姐私奔？”
不待罗横回答。
宁中则便急道：“师哥，你听我说，珊儿她……”
“够了！”岳不群厉声打断宁中则的话语。
一步步走上前来，冷声道：“小畜生，你骗得过你师娘，还想骗得过我？
“当日在福州，你得知珊儿是我岳不群的女儿时，便已经打上这个主意了吧？”
岳不群越说越来气，面上泛起一缕紫色。
单手一招，地上的长剑跳动数下，落入掌中。
刷的一剑，便照着罗横头顶砍来。
“师哥不要！”
宁中则大惊，抢身上前，拦到岳不群与罗横中间。
“师哥，你现在杀了他，珊儿怎么办？咱们的孩儿怕是也活不成啊……”
岳不群怒道：“那便趁了这小畜生的意？我岳不群就当没那个女儿……”
二人僵持间。
罗横眼眸低垂，轻声道：“孩子姓岳……”
岳不群动作一怔，宁中则亦是不敢相信的回头。
“你说什么？”
“其实在得知这件事后，我便已经想好了，我与师姐的孩儿——姓岳！”
其实从到这个世界后，罗横便已经想好了。
自己不是个能洁身自好的性子。
从前跑业务的时候，陪客户招待，自己也没落下过。
该玩玩，该负责负责，二者没什么冲突。
但是，这年头不比后世，避孕什么的。
鱼鳔味儿大，羊肠太麻烦。
吃药又伤身体，再说了，情致到了，哪还顾得上先煮碗药汤？
老罗家七个孩子，男孩不少，也用不上自己传宗接代。
或许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这种事很严重。
但是罗横倒不怎么在乎。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便是莫名其妙的事。
说不定哪天眼睛一闭一睁，世界又换了呢？
就算是一直在这个世界待下去。
以自己现在的修为进展，活个七八九十岁的不成问题。
罗横自己知道自己的性子，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往后孩子也不会少，不如就照这个处理。
岳不群与宁中则一时间都愣住了。
罗横当然不会说实话。
继续摆出一副郑重的样子，冲着二人一躬身。
“师父，弟子这一趟回东南，亲眼见到倭寇为祸。
“心中早已经打定主意，此生必以平倭为志。
“弟子这一身本事，往后便落在杀倭之上，小师姐若是愿意，可以随弟子去南方。
“若是她不愿，也可以留在华山，弟子每年抽时间回来看她。
“至于孩子，兵凶战危，确实不适合带着的。
“便留给师父，随您姓岳，无论男女，往后都是岳家的人！”
这番话，罗横其实早在路上便已经想好了。
此时说起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便真似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
一心只想着要杀倭抗贼的义士。
把岳不群与宁中则都给说得一愣一愣的。
岳不群眼中神光闪烁，却是轻轻止住了要砍罗横的动作。
宁中则却是不敢置信问道：“罗横，你说的什么胡话？
“你的孩儿姓岳，那你家人能同意？”
罗横早有腹稿，立即回道：“师娘，弟子知您心善，可是弟子已经与俞大猷，邓城二人相约发誓。
“此生海寇不平，绝不罢休。
“战阵之上，难免凶险。弟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还望您与师父二老，看在小师姐的面子上。
“可以悉心教导那未出世的孩儿，待他长大，再告诉他，他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番话说的决绝，宁中则眼中都已蕴出泪来。
忍不住念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
“那杀倭的事，乃是天下人的事，又不是非你不可？你难道就为了这点子侠义的名声，连命都不要了？”
实心眼？
罗横差点笑出声来。
好在忍住了。
憋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宁中则与岳不群看来。
倒更像是已经下定决心，立志抗倭，把生死，家庭一切都抛弃的态度。
“哭哭啼啼，叫外人见了，还以为我岳不群容不下你这位新晋的江湖大高手。”
岳不群将长剑一丢，砸在地上。
狠狠瞪了罗横一眼。
“行了，横儿你先退下，这件事让我与你师父再商量商量。”宁中则连忙从中转圜。
罗横躬身：“师父若想责罚，弟子随时领受，弟子告退！”
扭头走出两步，似是想起什么。
忽然反手一招，呛的一声金铁龙吟。
插在巨石上的荡寇锏腾空飞起，落入掌中。
罗横回头，微微低头示意，持着荡寇锏大步而去。
身后，岳不群眼中瞳孔一缩。
口中喃喃：“归墟引！”
宁中则望着罗横的背影自山石后消失。
这才回过头来，奇道：“师兄你说他刚刚使的那一招，便是混元功三绝技之一的归墟引？”
岳不群气道：“哼，自然便是那一招，这小畜生，是在向我示威呢！
“亮出这一招，就是在告诉我，若真动起手来，我这个当师父的，已经拿不下他了！”
宁中则却是拉起岳不群的手，柔声道：“师哥你这可能是误会了。
“他若真有这样的心思，怎会站在那里，任你砍他？”
岳不群板着脸，冷哼出声，却不再说话。
宁中则又道：“师哥对他所言如何想的？”
岳不群皱眉：“你说那孩子姓岳的事？”
宁中则点头：“这些年来，其实我心中一直对师哥也很愧疚。
“师哥乃是华山掌门，每日里为华山发展奔波劳累……可我们却只珊儿一个女儿。
“未曾给师兄延续香火……”
“师妹你说这个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责任！”
岳不群蹙眉打断了宁中则接下来的话。
下意识的看了眼罗横消失的方向。
其实，罗横这一招可谓是打中了他的七寸。
岳不群与宁中则算是青梅竹马，自小便长在一起。
后顺理成章的成亲。
可是，岳不群在接任华山掌门之后，华山派内忧外困，他常年在外奔波。
加上后来随着紫霞神功停滞不前，进境缓慢。
他也发现了华山派内功，需要保持童子元阳的诀窍。
这时候女儿已经出生了，只能尽量减少夫妻敦伦，想着补回来。
如此却是冷落了佳人。
与宁中则再无所出。
岳不群这么重视华山派传承的一个人。
对这些传统的思想，自然是极为看重的！
只是与夫人宁中则的感情甚笃，平日里刻意回避这个话题罢了。
如今罗横提出，岳灵珊的孩子姓岳。
他心底其实是很愿意接受的。
方才之所以没有当面应允，不过是有些放不下面子而已。
另一边。
罗横告别老岳夫妻，径自去寻小师姐。
回来这一趟，可还没来得及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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