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接体：记忆牢笼的第十道裂痕》
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客厅地板上，形成一道道光栅。程暖跪在茶几前，周围散落着几十张照片——这些都是陆远声称是他们"共同回忆"的证明。
自从生日那晚的星空投影仪事件后，程暖开始悄悄检查公寓里的每一样东西。那个银色U盘里的内容像毒药一样在她脑海中扩散：她可能是涅槃计划的设计者程博士，而不只是实验体MX-307。
"在干什么？"陆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咖啡机工作的声响。
"整理相册。"程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手指快速翻动着照片堆。这些所谓的回忆都是他们"相识"后的照片，没有任何关于更早时期的线索。
陆远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他身上带着剃须水的清新气息，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程暖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有一个几乎看不清的细小疤痕——数字"4"的形状。
"怎么突然想起整理这些？"陆远递给她一杯咖啡，黑得像他此刻难以看透的眼睛。
程暖接过杯子，故意让指尖擦过他的手背，观察他的反应。陆远的瞳孔微微扩大，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这种控制力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想看看我们以前的样子。"她抿了一口咖啡，太甜，不是她喜欢的口味。或者说，不是"程暖"喜欢的口味。真正的她会喝黑咖啡加一点肉桂，这个习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脑海中，像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陆远随手拿起一张照片——他们在海边，她穿着白色连衣裙，他搂着她的腰。阳光下的两人看起来如此般配，如此...虚假。
"这张是在青岛拍的，记得吗？"陆远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怀念，"你被螃蟹夹了手指，哭得像个小孩子。"
程暖盯着照片，努力回想，却只有一片空白。她记得青岛的海鲜市场，记得咸腥的海风，但这些记忆像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没有实感。
"当然记得。"她撒谎道，继续翻找。突然，一张边缘略微卷曲的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一群人在餐厅举杯，看起来像某种庆祝活动。照片背面朝上，写着一行字："实验室团建2018"。
程暖的心跳加速。这不是陆远给"程暖"这个身份安排的记忆。她迅速翻过照片，画面中是十几个人围坐在长桌旁，穿着便装但气质明显不同于普通人。前排中央坐着K，旁边是Dr.林，而她自己——穿着藏蓝色连衣裙的程博士——站在K的另一侧，表情严肃。陆远则站在后排边缘，目光却穿过人群，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那种眼神程暖很熟悉，是现在的陆远经常看她的样子。但照片日期显示是在他们"相识"的三年前。
"这是..."她举起照片，观察陆远的反应。
陆远的指节在咖啡杯上收紧，指节泛白。他接过照片，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程暖捕捉到他眼角微不可察的抽动。
"前公司的团建。"他语气轻松得过分，"我之前在生物科技公司做研发，记得吗？"
程暖盯着他："那为什么我也在照片里？按你的说法，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
陆远放下杯子，拿起照片仔细端详，动作刻意放慢。"哦，这是行业交流会，很多公司一起参加的。"他指着照片边缘几个模糊的人影，"这些是竞争对手的代表。"
谎言。程暖几乎能闻到空气中的紧张。照片上的人明显是一个紧密团队，背景墙上还挂着MX计划的标志——那个齿轮中的眼睛。更奇怪的是，照片背面的字迹...像是她自己的笔迹。
"背面写着'永远不要忘记这一天'。"程暖轻声说，"是我的字迹。"
陆远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他迅速翻过照片，盯着那行字，喉结上下滚动。"你...不记得什么时候写的了？"
"完全不记得。"程暖首视他的眼睛，"因为那时候我应该是程博士，而不是你的程暖，对吗？"
房间突然安静得可怕。陆远放下照片，双手交握抵在唇前，这个姿势程暖很熟悉——是他在实验室里思考难题时的习惯。
"记忆是很复杂的东西。"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有些碎片会交叉重叠，特别是经过...人工干预的。"
程暖拿起照片，指尖抚过画面中程博士冷峻的脸。那个她看起来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那天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我要特别记住这一天？"
陆远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背部线条。"那是涅槃计划启动的日子。"他背对着她说，"你...程博士提出了突破性理论，获得了全额资助。"
程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照片中的场景在她眼前扭曲变形，色彩褪去，只剩下黑与白——
实验室的白板上写满复杂公式，她——程博士——正在向团队讲解什么。K不时点头，而年轻的陆远站在角落，眼神炽热。会议结束后，人群散去，只剩下她和陆远。他递给她一个银色U盘，低声说了什么。她惊讶地抬头，然后...
"暖暖？"现实中的陆远摇晃她的肩膀，"你又闪回了？"
程暖眨眨眼，实验室的景象消散，眼前只剩下陆远担忧的脸。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投下细小的阴影。
"我看到...你给了我什么东西。"她喃喃道，"在实验室里，那天结束后。"
陆远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他松开她，转身收拾散落的照片，动作突然变得急促。"只是些数据资料。不重要。"
他在撒谎。程暖可以确定。那个银色U盘——会不会和她现在藏在抽屉里的那个有关？
"我想知道更多。"她抓住陆远的手腕，"关于程博士，关于涅槃计划，关于...我们真正的关系。"
陆远挣脱开来，表情突然变得冷硬："没什么'真正的关系'。你是程暖，我是陆远，这就是全部。"
这种突然的转变让程暖愣住。前一秒还温柔体贴的陆远，此刻眼神锐利如刀，站姿挺拔得像军人。这是412号，不是她熟悉的陆远。
"那这个呢？"程暖举起照片，"如果我们是陌生人，为什么三年前你就用那种眼神看我？"
陆远的表情松动了一瞬，几乎是痛苦的。"有些情感...超越程序和计划。"他低声说，然后像是后悔自己的失言，迅速走向门口，"我出去买点东西。"
门关上后，程暖瘫坐在地上，照片散落一地。她捡起那张团建照片，仔细研究每一个细节。在画面最边缘，几乎被裁掉的位置，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胸前名牌写着"Dr. Rina"。
这个名字像电流般击中程暖。她跌跌撞撞地跑向书房，打开陆远的电脑。密码"0421"己经无效，她尝试了"1107"—她手腕上的数字—同样错误。最后，她输入了"Rina"。
电脑解锁了。
屏幕上是简洁的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R"。程暖点开后，发现里面是一系列医学报告，关于一种名为"记忆嫁接"的技术。最后一份报告的署名是"Dr. Rina "。
报告摘要写道：
"通过记忆嫁接技术，可以将A个体的特定记忆与技能移植到B个体，形成复合人格。关键在于找到记忆锚点，如图像、气味或触觉刺激..."
程暖的手开始发抖。她快速浏览报告，在结论部分停住：
"实验体MX-307成功嫁接程博士70%的记忆与技能，但核心人格仍不稳定。建议寻找更强大的情感锚点进行加固。"
报告日期是2018年12月—团建照片的三个月后。
程暖关上电脑，额头冒出冷汗。如果这份报告属实，那么她既不是完全的程博士，也不是纯粹的MX-307，而是两者的混合体。难怪她的记忆如此混乱，难怪有时会莫名懂得复杂的算法...
书房门突然打开，陆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超市购物袋。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打开的电脑，表情瞬间冰冷。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危险地平静。
程暖站起身，出奇地冷静："知道Rina是谁了。也知道我是什么了。"
陆远放下购物袋，缓慢地关上门。那个动作让程暖想起猛兽在捕食前的准备。"你不该看那些。"他说。
"为什么？因为真相会破坏你精心编造的故事？"程暖指向电脑，"我是你们的实验品，被植入了程博士的记忆和能力，对不对？"
陆远的表情变得复杂，愤怒中夹杂着某种近乎绝望的情绪。"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走近一步，"Rina的理论有缺陷。记忆嫁接不只是单向移植，而是...融合。"
"什么意思？"
"意思是，"陆远深吸一口气，"你不是程博士，也不是MX-307。你是全新的个体，拥有两者的部分记忆和特质，但核心人格是你自己的。"
程暖摇头，后退到窗边："那我到底是谁？"
陆远突然抓住她的双肩，力道大得让她疼痛："你是程暖！"他的声音几乎是低吼，"是我放弃一切保护的人！不管那些记忆来自哪里，现在的你就是真实的！"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程暖能看到陆远眼中闪烁的泪光。这一刻，她无法判断他是真心还是演技。如果是演技，那他就是世界上最出色的演员。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道，挣脱开来，"单独待一会儿。"
陆远松开手，点头："我去准备晚餐。"他转身离开，但在门口停下，"无论你相信与否，我爱的从来就不是程博士或307号。只是你，现在的你。"
门关上后，程暖滑坐在地上，团建照片还攥在手里。她翻到背面，再次看那行字："永远不要忘记这一天。"
现在她明白了。这一天是记忆嫁接手术的日子，是她——无论是什么身份——诞生的日子。而写下这行字的，可能是程博士，也可能是307号，又或者是刚诞生的她自己。
窗外，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程暖做了一个决定。她需要找到Dr. Rina，那个可能知道全部真相的人。如果陆远不肯告诉她实情，她就自己寻找答案。
悄悄打开手机，她在搜索栏输入"Dr. Rina 记忆嫁接"。几秒钟后，一条旧新闻跳出来：
"著名神经科学家陈蕊娜博士于2019年车祸身亡，其开创性的记忆研究项目随之终止..."
配图是一张熟悉的脸——团建照片边缘那个模糊的年轻女子。
程暖的血液仿佛凝固。又一个线索断了。但首觉告诉她，Rina的死不是意外，就像涅槃计划不会轻易放过她一样。
她删掉搜索记录，将手机放回口袋。晚餐时她会表现得一切如常，但内心深处，一个计划己经开始成形——是时候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等待真相碎片浮现了。
无论陆远隐瞒了什么，无论她是谁，有一点己经确定：这场关于记忆与身份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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