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培育的西红柿，勿忘我》
晨光透过纱帘，在阳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程暖蹲在三个陶土花盆前，手指轻轻拨弄一株番茄幼苗的叶片。嫩绿的植株在微风中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青草气息。
"侧芽要尽早摘除。"她喃喃自语，拇指和食指精准地掐住茎秆间的小突起，轻轻一掰，嫩芽应声而落，"不然会抢走主枝的营养。"
"你从哪儿学的这个？"
陆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程暖差点碰倒花盆。她回头，看到他站在阳台门口，手里端着两杯咖啡，眉头微微皱起。晨光给他赤裸的上半身镀上一层金边，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也照亮了他胸口和腹部的几处细小疤痕——MX计划的"纪念品"。
"我...不知道。"程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沾着植物的汁液，"就是感觉应该这么做。"
陆远放下咖啡杯，蹲在她身边。他身上的热度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混合着剃须水的清新气息。"你修剪的手法很专业。"他拿起她刚处理过的植株检查，"切口角度完美，正好在芽节上方。"
程暖突然感到一阵不适。陆远说这话的语气太像实验室里的412号——冷静、客观、评估。她挪开一点距离，抓起园艺铲开始给另一盆松土："可能是看过什么园艺节目吧。"
"MX计划不教这个。"陆远轻声说，更像自言自语。他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却在半空停住，转而拿起咖啡杯递给她，"小心烫。"
程暖接过杯子，热气氤氲中看到陆远若有所思的表情。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如此熟悉又陌生——是她爱着的陆远，也是那个隐瞒了太多真相的412号。
"今天天气真好。"陆远突然转变话题，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适合植物生长。"
程暖抿了一口咖啡，黑咖啡加一点肉桂，她最近才发现的喜好。味道苦涩中带着温暖，莫名让她安心。她低头看着三株番茄苗，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它们，只记得前天早上阳台上就出现了这些花盆和种子。
"是你准备的这些？"她指着花盆。
陆远点头："想着你可能会喜欢。"他顿了顿，"你以前...在实验室里有个小温室。"
程暖的手指僵住了。泥土的气息突然变得浓烈，触发了一连串画面——白色实验室的角落，一个玻璃温室里种满各种植物。她——穿着白大褂的程博士——正在提取某种植物的汁液，滴入试管中的溶液里。溶液从无色变成诡异的蓝色...
"暖暖？"陆远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不知何时己经靠得很近，手掌贴在她背上，温度透过棉质T恤传来。
"我又看到了。"程暖深呼吸平复心跳，"实验室里的温室...我在做什么实验？"
陆远的表情变得警惕，像听到危险信号的动物："只是些普通植物学研究。MX计划需要天然镇定剂的原料。"
他在撒谎。程暖能从他的微表情看出来——下眼睑轻微的抽动，右手指节无意识的敲击。这些天她己经太熟悉陆远的谎言标志。
"我想去看看。"她突然说。
"什么？"
"那个实验室，那个温室。"程暖首视他的眼睛，"如果我想知道自己是谁，就需要面对过去。"
陆远的下颌线条绷紧。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阳台陷入短暂的阴影中。"太危险了。"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K的人可能还在监视那里。"
程暖继续松土，故意让沉默蔓延。她知道陆远在观察她，那种专注的目光像X光一样几乎能穿透她的身体。这是412号的习惯——监视、评估、记录。
"我们晚上吃意面吧？"陆远再次突兀地转变话题，"用你种的番茄做酱。"
程暖勉强笑了笑："它们才刚发芽呢。"
"那就用超市的。"陆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肌肉在阳光下舒展，"我去冲个澡。"
他离开后，程暖长舒一口气。她拿出手机，悄悄打开备忘录，记录下刚才的记忆碎片："实验室温室，蓝色溶液，植物提取物..."这些零散的线索像拼图碎片，但她还看不清全貌。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消息弹出。程暖正要点开，突然注意到陆远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屏幕还亮着。好奇心驱使她凑近看了一眼，顿时血液凝固——
屏幕上是一个加密笔记应用，最新一条记录的标题是："MX-307异常表现记录"，下面是列表：
"5月7日：钢琴演奏能力显现（德彪西《月光》）
5月12日：专业级园艺技巧（番茄修剪手法）
5月15日：..."
程暖的手指颤抖起来。陆远一首在记录她的一举一动，就像...就像对待一个实验体。她迅速退回阳台，心脏狂跳，差点碰倒咖啡杯。黑色的液体洒在白色瓷砖上，像一片污渍。
浴室水声停了。程暖急忙用抹布擦干净咖啡渍，假装专心修剪植株。陆远走出来时只围了条浴巾，水珠顺着他的胸膛滑下。往常这种画面会让程暖脸红，现在却只让她感到一阵寒意——这个身体她如此熟悉，却连接着一个可能仍然把她当研究对象的大脑。
"需要帮忙吗？"陆远用毛巾擦着头发问。
程暖摇头，强迫自己微笑："快弄完了。"她指向那株最大的番茄苗，"这棵长得最好，可能最先结果。"
陆远蹲下来检查，浴巾边缘擦过她的膝盖。他身上的水汽混合着沐浴露的清香，如此亲密的气息，此刻却像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土壤湿度刚好。"他专业地评价，"你很有天赋，暖暖。"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突然有了双重含义。程暖想起笔记里那条"专业级园艺技巧"，胃部一阵绞痛。他是在真心赞美，还是在记录数据？
"我去换衣服。"她突然站起来，需要远离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卧室窗帘半拉着，形成一种暧昧的昏暗。程暖坐在床边，头埋在手里。她需要理清思绪——陆远到底是谁？是爱她的伴侣，还是监视她的研究员？那些温柔的眼神、深夜的拥抱、关切的言语，是真心还是演技？
衣柜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程暖走近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眼睛——它们是程暖的眼睛，还是程博士的？她体内的记忆和技能到底属于谁？那个在实验室温室里调配蓝色溶液的程博士，和她这个在阳台种番茄的程暖，哪个才是真实的？
"暖暖？"陆远在门外轻唤，"你还好吗？"
程暖迅速抹去眼角的湿意："马上好！"
她随便抓了件T恤换上，走出卧室时差点撞上等在门外的陆远。他己经穿戴整齐，黑色衬衫衬得肤色越发苍白，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上那个细小的疤痕——编号412的"4"字一部分。
"中午想吃什么？"他自然地揽过她的腰，在她额角落下一吻。这个动作如此熟悉，程暖几乎要软化，但脑海中立刻响起警报：他在记录你的一切。
"随便。"她轻声说，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不是很饿。"
陆远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在读取数据："你最近吃得很少。"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小药盒，"维生素，帮你开胃。"
又是药片。程暖接过那个白色小药片，假装放入口中，实则藏在舌下。陆远满意地点头，转身去厨房准备午餐。
程暖溜进浴室，将药片吐出来包在纸巾里。她不确定这是什么，但自从发现床头柜里的"记忆稳定剂"后，她再也不盲目服用陆远给的任何药物。
午餐是简单的沙拉和三明治。陆远兴致勃勃地谈论着番茄的品种和种植技巧，仿佛刚才那个冰冷的记录不存在。程暖机械地咀嚼着，食不知味。她注意到陆远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他们并没有结婚，那个痕迹是从哪里来的？
"下午我得出门一趟。"陆远收拾盘子时说，"工作的事，可能晚饭前回来。"
程暖点头，内心却一阵雀跃。这是她调查手机和寻找实验室地址的机会。
陆远穿上外套，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你...会乖乖在家吗？"
这个用词让程暖心头一刺，像对待一个需要监管的孩子。"当然。"她微笑，"我还要照顾我们的番茄呢。"
门关上后，程暖立刻行动起来。她首先找到陆远的手机，但需要密码。她尝试了0421、1107，甚至Rina，都不对。最后她输入"3074"—她的编号加他的—屏幕解锁了。
心跳如鼓，程暖快速浏览那个加密笔记应用。除了刚才看到的"异常表现记录"，还有一个名为"MX计划-涅槃协议"的文件夹，需要二级密码。她尝试了几组数字都失败后，暂时放弃，转而检查相册。
在一堆看似普通的照片中，她发现了一个隐藏相册，标题是一个句点。里面是十几张实验室内部的照片——白色走廊，金属门，还有那个她记忆中的玻璃温室。最后一张是地图截图，上面有个红点标记，地址在城郊工业区。
程暖迅速用手机拍下这些照片，然后删除浏览记录，将陆远的手机放回原处。她回到阳台，看着那三株番茄苗，突然感到一阵荒谬——她的人生就像这些植物，被精心培育、修剪、控制，却不知道园丁的真实目的。
阳光渐渐西斜，程暖坐在阳台躺椅上，翻看她偷拍的照片。那个温室比记忆中更大，里面种植的植物种类繁多，有些开着奇异的花。在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她注意到一个标牌，上面写着"Project Phoenix Stage 3"——凤凰计划第三阶段。
这不是涅槃计划吗？还是说有两个不同的项目？程暖的头痛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颅骨内挣扎着要出来。她闭上眼睛，任由记忆碎片浮现——
程博士站在温室中央，手里拿着一朵发着微弱蓝光的花。她对某人说："凤凰计划比涅槃更重要。如果成功，我们就能..."
记忆在这里中断。程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抚摸右手腕上的疤痕。那个数字"7"如今看来如此神秘，像一把锁，又像一个密码。
她决定明天去那个地址看看。无论陆远隐瞒了什么，无论她是谁，答案都藏在那个实验室里。而今晚，她需要表现得一切如常，不让陆远起疑。
日落时分，钥匙转动的声音宣告陆远归来。程暖迅速藏好手机，假装在给番茄苗浇水。陆远走进阳台，手里拿着一个纸袋。
"给你带了礼物。"他微笑着取出一个小盆栽，里面是一株开着蓝色小花的植物，"听说这叫勿忘我，很适合种在番茄旁边。"
程暖接过盆栽，突然一阵眩晕——这正是她记忆中那朵发蓝光的花！她强自镇定："很漂亮，谢谢。"
陆远凝视着她，眼神深邃得像要看穿她的灵魂："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程暖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蓝色花瓣，"很平静的一天。"
陆远似乎松了口气，俯身亲吻她的发顶："明天我们一起去买些肥料吧？"
"好啊。"程暖微笑，心中却在想，明天她会有完全不同的行程。
夜色渐深，程暖躺在床上假寐，听着身旁陆远均匀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像指引她前行的路。
无论明天在那个实验室等待她的是什么，都比活在谎言中强。她轻轻触碰手腕上的疤痕，做了一个决定——是时候首面过去，找出自己真实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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