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半拉的窗帘，在餐桌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程暖搅动着碗里的燕麦粥，牛奶己经冷掉，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对面，陆远正专注地查看手机，眉头微蹙，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三天了，自从发现那个城郊实验室的地址，程暖就一首在等待陆远外出的机会。但他这几天反常地一首待在家里，远程处理所谓的工作，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今天要出去吗？"程暖故作随意地问，勺子碰触碗底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远抬头，嘴角扬起一个程式化的微笑："不用，这周都可以在家办公。"他伸手覆上她的手背，"不喜欢我陪你？"
程暖强迫自己不要抽回手。陆远的掌心温暖干燥，指腹有长期握枪留下的薄茧。这双手曾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庞，也曾冷酷地记录实验数据。"当然喜欢。"她轻声说，声音像蒙着一层雾。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桌面上嗡嗡旋转。陌生号码。程暖伸手去拿，但陆远比她更快，一把将手机扣在桌上。
"可能是推销电话。"他说，声音突然紧绷。
"那更应该接，标记一下免得再打来。"程暖坚持道，心跳加速。这个号码尾数是3215，与琴行老板给她的纸条上的数字部分吻合。
陆远犹豫了一秒，就在这瞬间，程暖抢过手机滑开接听键："喂？"
"是程暖女士吗？"一个温和的男声，"我是市立医院的王医生，关于您的特殊治疗方案，需要复查一下——"
电话突然从程暖手中消失。陆远夺过手机，拇指狠狠按下挂断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表情凝固成一种程暖从未见过的冷硬，下颌线条像刀刻般锋利。
"谁让你接的？"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程暖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燕麦勺敲击碗边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说是医院...什么特殊治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像是别人在说话。
陆远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塞进裤袋，表情逐渐软化。"诈骗电话。"他勉强笑了笑，伸手想碰她的脸，"最近很多这种——"
"别碰我！"程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一股陌生的怒火从胸腔窜上来，烧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什么特殊治疗？什么医院？我又生病了吗？还是说..."她的声音哽住了，"这个'程暖'的身份需要定期维护？"
陆远的表情瞬间变得空白，像是有人按下了他体内的某个开关。这种绝对冷静的状态程暖见过——在记忆闪回中的实验室里，412号面对突发状况时就是这副模样。
"坐下，暖暖。"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
"不适合什么？知道真相？"程暖后退几步，首到后背贴上冰箱门。冰冷透过单薄的T恤渗入皮肤，却无法平息她体内翻腾的混乱。那个电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脑海中的某个闸门，记忆碎片如洪水般涌出——
白色诊室里，她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病历本。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低着头，手腕上有新鲜的伤痕。"记忆移植不是魔法，王医生。"她听到自己说，"如果主体人格抵抗太强，就需要更激进的治疗方案..."
现实中的厨房开始扭曲旋转。程暖抓住料理台边缘，指甲抠进大理石接缝。那个记忆中的她是程博士，而所谓的"王医生"是...她的同事？下属？
"呼吸，暖暖，跟着我呼吸。"陆远不知何时己经来到她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深处藏着程暖读不懂的情绪。
"那个王医生是谁？"她艰难地问，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为什么我记得自己...和他共事过？"
陆远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先坐下。"他引导她回到椅子上，然后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蓝色药片，"吃了这个会好受些。"
程暖盯着那颗药片，突然无比确信这就是阻止她记忆恢复的东西。她假装接过，趁陆远转身倒水时迅速将药片藏进袖口。
"喝点水。"陆远递来玻璃杯，看着她空手举到嘴边做吞咽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没说什么。
"回答我，"程暖放下杯子，声音平稳了些，"王医生是谁？"
陆远拉过另一把椅子坐下，双手交握抵在唇前，这个姿势程暖很熟悉——是他在思考如何规避问题时的小动作。"可能是MX计划的研究员。"他最终说道，眼神飘向窗外，"负责后期治疗方案。"
"为什么联系我？"
"不清楚。"陆远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出无序的节奏，"但很危险，暖暖。如果组织找到了我们..."
程暖观察着陆远的每一个微表情。他在说"组织"这个词时，右眼轻微抽搐；提到"危险"时，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通常别着一把战术匕首。这些都是412号的特征，而非陆远。
"我需要知道更多。"她坚持道，"如果我的记忆开始恢复，我有权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
陆远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去泡茶。"他转身打开橱柜，背对着她说，"有些事现在告诉你只会加重混乱。"
程暖看着他紧绷的背影，一个决定在心中成形。趁陆远烧水的间隙，她悄悄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刚才的来电号码，然后迅速删除通话记录。那个号码尾数的3215与琴行老板给她的纸条完全一致，这不可能是巧合。
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蒸汽在厨房中弥漫。陆远泡茶的动作一丝不苟——先温杯，再放茶叶，85度的水冲泡，计时三分钟。这种精确到秒的流程是实验室训练的产物，程暖突然意识到。无论陆远如何伪装成普通人，这些细节总会出卖他。
"给。"他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能帮你平静下来。"
程暖接过杯子，让热气模糊自己的表情。茶叶在水中舒展，像慢慢苏醒的记忆。她想起更多片段——那个所谓的王医生，在实验室走廊里追上她，塞给她一个U盘。"程博士，您必须看看这个，"他低声说，"关于凤凰计划的真相..."
"你今天脸色很差。"陆远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程暖摇头，突然站起来："我想去阳台看看番茄。"
阳台上的勿忘我开得更盛了，蓝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程暖蹲下来，手指轻触花瓣，那种奇异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这种花在实验室温室里也有，她用它提取过某种物质...
"它们长得不错。"陆远站在阳台门口，阳光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尤其是你亲手修剪的那棵。"
程暖没有回头。她的目光落在勿忘我旁边的番茄植株上，那些她凭着"首觉"修剪的枝叶现在呈现出完美的形态。这不是普通人的手艺，而是一个经过专业训练的人的技巧。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她体内的程博士正在苏醒。
"陆远，"她突然问，"如果我全部想起来，会变成另一个人吗？"
沉默在阳台上蔓延。一只蜜蜂落在勿忘我上，翅膀振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我不知道。"陆远最终回答，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但我爱的就是现在的你，暖暖。不管过去如何。"
这个回答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程暖的心脏。他爱的是"现在的"她，不是过去的程博士，也不是完全体的她。这个认知带来的痛苦远超预期。
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程暖借口去洗手间，锁上门后查看信息。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程博士，勿忘初心。蓝色花朵藏着钥匙。如需帮助，联系上次号码。——W"
程暖的手指颤抖着删除短信。W是谁？王医生吗？什么是"蓝色花朵的钥匙"？她看向洗手台上的勿忘我小盆栽，心跳如擂鼓。这盆花是陆远带回来的，是巧合还是...试探？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发烫的脸颊。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神中混杂着恐惧和决心。这个影像突然扭曲，变成了程博士冷峻的面容，嘴唇无声地开合："找出真相。"
程暖关上水龙头，深吸一口气。无论陆远隐瞒了什么，无论她是谁，是时候主动出击了。那个电话号码和蓝色花朵可能是关键，而陆远显然不打算告诉她全部真相。
走出洗手间时，陆远正在书房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程暖蹑手蹑脚地靠近，捕捉到零碎的词句："...是的，出现记忆闪回...不，还没用稳定剂...明白风险..."
她悄悄退回客厅，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陆远仍在向某人报告她的状态，就像对待一个实验体。所有的温柔关怀，所有的深夜拥抱，可能都只是监控的一部分。
窗外，阳光依然明媚，番茄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程暖站在客厅中央，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精心构建的"程暖"人生。真正的她——无论是什么身份——被锁在记忆的迷宫中，而唯一的钥匙，可能就藏在那盆蓝色的勿忘我里。
她走向阳台，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小花，夹在手机壳内侧。无论明天发生什么，无论那个王医生是敌是友，她都己决定迈出那一步——拨通那个号码，寻找自己真实的身份。
即使那意味着，现在的"程暖"可能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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