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吝啬的温暖,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萧瑟的声响。
柳家的客厅里,气氛比窗外的天气还要冰冷。
自从法院判决和警方调查结果公布后,这个家就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刘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来,也很少说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壳。
柳建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尝试过劝说,也尝试过严厉地指责,但都无济于事。刘芸像是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冰墙,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他知道,刘芸心里苦。
苦自己的一番“苦心”最终变成了笑话,苦自己亲手将儿子推得更远,苦自己成了邻里街坊议论的对象,更苦自己始终无法理解和接受儿子的选择。
但苦,并不能成为她逃避现实、伤害家人的理由。
柳建国明白,有些伤口,光靠时间是无法愈合的,必须主动去面对,去处理。
这天下午,柳建国敲开了刘芸的房门。
刘芸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发呆,眼神空洞。听到敲门声,她甚至没有回头。
“芸,跟我出去走走吧。”柳建国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
刘芸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柳建国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但总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是办法。出去透透气,也许会好一点。”
刘芸依旧沉默着。
“就当是陪我,行吗?”柳建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刘芸。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好。”
柳建国松了口气。
他没有带刘芸去热闹的地方,也没有带她去那些可能勾起回忆的老街,而是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行。
车子最终停在了柳彦钧住的小区附近。
“下车走走吧。”柳建国解开安全带。
刘芸愣住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我不去……”
她下意识地想逃避,不想见到柳彦钧,更不想见到申灿。一想到那个被自己深深伤害的年轻人,她的心里就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不是让你去见他们,”柳建国安抚道,“就在附近走走。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彦钧现在的生活。”
刘芸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跟着柳建国下了车。
寒风刺骨,吹得她缩了缩脖子。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围巾,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抗拒。
两人沿着小区外的街道慢慢走着。这条路,刘芸并不陌生,以前她也来过几次,都是为了劝说柳彦钧“回头”,每一次都不欢而散。
“你看,”柳建国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甜品店,“那家店的红豆沙,是彦钧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每次他考试考得好,我就会买给他吃。”
刘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想起了遥远的往事。
“那时候,他多听话啊。”刘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和苦涩,“我说什么,他都听。”
“孩子总会长大的。”柳建国叹了口气,“长大了,就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人生。我们做父母的,能做的,就是祝福他们,而不是强迫他们按照我们的意愿去活。”
刘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是柳彦钧。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正快步往小区里走。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步伐依旧稳健。
刘芸的心跳瞬间加速,下意识地想躲起来。
“别躲。”柳建国按住她的肩膀,“他没看见我们。”
刘芸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柳彦钧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
“他这是……刚从医院回来?”刘芸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个时间,柳彦钧通常都在医院。
“嗯。”柳建国点头,“听说他最近接手了一个很复杂的手术,忙得脚不沾地。”
刘芸沉默了。她想象着柳彦钧在手术台上疲惫却依旧专注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
“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吧。”柳建国说。
刘芸没有反对。
两人走到小区另一扇门附近时,再次看到了柳彦钧。这一次,他身边还跟着申灿。
申灿穿着一件浅色的外套,脸色看起来依旧有些苍白,似乎还没有完全从之前的病中恢复过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和柳彦钧说着什么,眉头微微皱着,像是遇到了难题。
柳彦钧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打断他,低声说着自己的看法。他的表情很认真,眼神里充满了专注和温柔。
走到单元楼门口时,柳彦钧停下脚步,很自然地接过申灿手里的文件,然后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动作熟练而自然,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温情。
申灿抬起头,对柳彦钧笑了笑,那笑容很干净,带着一丝依赖和信任。
然后,两人一起走进了单元楼,身影消失在门后。
这一幕,像一幅安静而温暖的画,深深烙印在刘芸的脑海里。
她从未见过柳彦钧那样温柔的眼神,也从未见过申灿那样放松的笑容。在他们身上,她看到了一种她从未理解过的默契和亲密,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深入骨髓的连接。
原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她想象中的“不正常”,也不是她担心的“互相耽误”,而是一种……平静而踏实的幸福。
即使刚刚经历了那么大的风波,即使事业都遇到了挫折,他们看起来,依旧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刘芸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动。
“他们……好像……”刘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很好,不是吗?”柳建国看着她,眼神平静,“至少,他们是快乐的。芸,你难道不希望彦钧快乐吗?”
快乐?
刘芸愣住了。
她一首以为,只有彦钧按照她规划的道路走,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生儿育女,才是“正常”的,才是“幸福”的。她从未想过,彦钧选择的这条路,也能让他快乐。
可是刚才,她明明看到了,彦钧的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轻松和满足。
“可是……”刘芸还想争辩,想说世俗的眼光,想说别人的议论,想说柳家的香火。
“没有可是。”柳建国打断她,语气第一次变得有些严厉,“芸,你醒醒吧!你看看彦钧现在的样子,他累不累?他为了保护申灿,付出了多少?他失去了晋升的机会,承受了多少非议?可他后悔吗?你从他眼里看到过一丝后悔吗?”
刘芸沉默了。
她没有看到后悔。她看到的,是坚定和守护。
“你总说,你是为了彦钧好。”柳建国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可你有没有想过,彦钧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不是你所谓的‘正常’生活,而是和自己爱的人,平静地在一起。这有错吗?”
“我……”刘芸的眼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只是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就学着去接受。”柳建国叹了口气,“不为别的,就为了彦钧。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唯一的儿子。难道你要因为自己的固执,永远失去他吗?”
永远失去他……
这五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刘芸的心脏。
她想起了柳彦钧最后一次回家时,那冰冷而疏离的眼神。想起了他说的那句“我们对‘对’的理解,不一样而己”。
她真的要因为自己的不理解,和儿子彻底决裂吗?
她真的要让彦钧在承受外界压力的同时,还要面对家人的冷漠和排斥吗?
更何况,她心里清楚,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有多过分。她几乎毁了申灿的事业,也差点毁了彦钧的前途。
申灿……那个年轻人,似乎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堪”。
他才华横溢,坚韧不拔,即使被自己那样伤害,也从未说过自己一句坏话。而且,他看彦钧的眼神,是那么纯粹和真诚。
刘芸的心里,那道坚硬的冰墙,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一道裂痕。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哽咽着,“我对不起……彦钧……也对不起……那个孩子……”
这句迟来的“对不起”,她终于说出口了。
听到这句话,柳建国松了口气。他知道,刘芸心里的那道坎,虽然还没有完全跨过去,但至少,她己经开始反思了。
“知道对不起,就好。”柳建国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和来时的压抑不同,似乎多了一丝松动和……可能。
刘芸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想起了彦钧小时候的样子,想起了他第一次穿上白大褂时兴奋的表情,想起了他得知自己被心外科录取时眼里的光芒,也想起了他为了申灿,第一次和自己激烈争吵时,那痛苦而坚定的眼神。
这么多年,她一首想把彦钧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却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儿子,到底想要什么。
她一首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他,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伤他最深的人。
回到家,刘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哭了很久。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和不甘,而是因为愧疚和悔恨。
柳建国没有打扰她。他知道,刘芸需要时间,去消化今天看到的一切,去面对自己内心的挣扎。
改变,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于刘芸这样固执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
但他相信,今天看到的一切,己经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和阳光,这颗种子,总会发芽的。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柳建国接到了柳彦钧的电话,说申灿最近心脏又有些不舒服,总是心悸,想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我己经给他约好了专家,明天上午过去。”柳彦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需要我陪你们一起去吗?”柳建国问。
“不用了爸,我们自己可以。”
挂了电话,柳建国犹豫了一下,走进了刘芸的房间。
刘芸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件还没织完的毛衣,那是她之前给柳彦钧织的,因为之前的事,一首被搁置在那里。
“芸,”柳建国在她身边坐下,“申灿明天要去医院做检查,心脏不太舒服。”
刘芸的手猛地一顿,织针差点戳到手指。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严不严重?是之前心肌炎的后遗症吗?”
看到她下意识的担忧,柳建国心里微微一动:“应该不严重,但还是得做个详细检查才放心。”
刘芸沉默了,手里紧紧攥着织针,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第二天上午,柳彦钧带着申灿去了医院。
检查过程很顺利,专家说问题不大,主要是之前的心肌炎还没完全恢复,加上最近压力太大,需要好好休息,注意调养。
“还好没什么大事。”走出诊室,柳彦钧松了口气,握住申灿的手,“听到了吗?医生让你好好休息,不许再熬夜了。”
“知道了,柳医生。”申灿笑了笑,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又让你担心了。”
“跟我说什么傻话。”
两人正准备离开,却在医院大厅里,意外地遇到了刘芸。
她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大厅的角落里,看起来有些局促和不安,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来到这里。
看到柳彦钧和申灿,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
“妈?”柳彦钧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您怎么来了?”
刘芸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申灿,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我……我听你爸说,你要过来做检查,”刘芸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我……我熬了点莲子百合粥,说是……对心脏好……”
她把手里的保温桶往前递了递,动作有些笨拙,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像是在等待审判。
柳彦钧和申灿都愣住了。
他们都没想到,刘芸会来,更没想到,她会特意为申灿熬粥。
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让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申灿看着刘芸局促不安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了之前刘芸对自己的指责和伤害,也想起了她背后做的那些事,心里确实还有芥蒂。但看到她此刻眼中的愧疚和小心翼翼,那点芥蒂,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谢谢您,阿姨。”申灿接过保温桶,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听到他叫“阿姨”,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刻意疏远的“柳伯母”,刘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匆匆离开了。
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柳彦钧和申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她……”申灿有些不确定地说。
“嗯。”柳彦钧轻轻“嗯”了一声,心里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小小的一步,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并不代表她己经完全接受了,也不代表过去的伤害己经烟消云散。
但这至少是一个开始。
一个艰难的,却充满希望的开始。
那天晚上,柳建国给柳彦钧打了个电话。
“你妈今天回来,哭了。”柳建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她说,申灿那孩子,看起来挺懂事的,也挺不容易的。”
柳彦钧沉默了,眼眶有些发热。
“彦钧,”柳建国顿了顿,语气认真,“给你妈一点时间。她……正在努力。”
“我知道,爸。”柳彦钧的声音有些沙哑,“谢谢您。”
“傻孩子,跟我说什么谢谢。”
挂了电话,柳彦钧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一片温暖。
他知道,母亲的转变,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依旧不会一帆风顺。她或许永远都无法像接受一个“正常”儿媳那样接受申灿,他们之间,或许永远都会存在一些隔阂。
但这己经足够了。
足够让他看到,希望的光芒。
足够让他相信,只要他们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真正得到家人的理解和祝福。
柳彦钧转身回到客厅,申灿正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份检查报告,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柳彦钧在他身边坐下。
“在想,”申灿抬起头,笑了笑,“也许,事情正在慢慢变好。”
柳彦钧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眼神温柔而坚定:“嗯,正在慢慢变好。”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亮了两人紧握的双手,也照亮了他们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对未来的希望。
寒冰,正在一点点融化。
暖阳,终将穿透阴霾。
他们的故事,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丝,属于家庭的,温暖的曙光。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星轨偏移时:灿钧》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T3K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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