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夜色浓稠如墨，只有几颗残星在天际闪烁。阪泉东南的芦苇丛里，传来细微的响动 —— 后羿带着二十名射手，正猫着腰往深处潜行。他们的箭囊里插满了裹着松脂的火箭，腰间的水囊碰撞出轻响，在寂静的夜里却像敲钟般清晰。
“再往前五十步，到那片枯苇区停下。” 后羿压低声音，手指指向前方一片发黄的芦苇。那里的苇杆比别处粗壮，正好能遮住人身，距姬轩辕的木栅栏刚好三百步 —— 这是复合弓射程的极限，也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距离。
射手们散开成扇形，各自找到隐蔽处。阿木将身体埋在苇丛里，只露出脑袋和拉弓的手臂，箭羽上的羽毛被他用泥土抹成了灰黄色。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 昨天夜里，姜炎特意叮嘱过，寅时的哨兵最警惕，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暴露位置。
芦苇深处的水洼里，墨影趴在后羿脚边，鼻子警惕地嗅着空气。这只猎犬的降噪项圈被勒得更紧了，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突然，它对着栅栏方向竖起耳朵，后羿立刻按住它的头 —— 三百步外，姬轩辕的巡逻队正举着火把走过，火光在栅栏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稳住。” 后羿的声音比夜风还轻，手指在弓弦上轻轻搭着。他数着巡逻队的脚步声，首到那声音渐渐远去，才松开紧握的弓。露水打湿了射手们的兽皮甲，寒意透过布料渗进骨头里，却没人敢动弹 —— 保持体温的最好方式，就是忍耐。
卯时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投石机组正在五十步外的土坡上架设器械。五架投石机像蛰伏的巨兽，摇臂首指姬轩辕的栅栏，每架机器旁都堆着二十块打磨光滑的石弹，石弹上的红漆在晨光里泛着嗜血的光。
“摇臂角度再调高三指。” 姜玄伯用树枝在地上比划，指挥工匠们调整器械。他的手指冻得发红，却依旧精准地测量着距离 —— 昨天夜里的侦查显示，姬轩辕的哨塔比预想的更高，必须微调角度才能确保命中塔基。
盾手队在投石机周围组成防御圈，六十面藤盾背靠背立着，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阵。石生站在阵心，灵脉石斧斜扛在肩上，目光扫过每个盾手的脸：“记住，等会儿箭雨下来时，谁也不许动！咱们要是垮了，投石机就成了活靶子。”
冲锋队在左翼的矮树丛里待命，每个战士的背上都捆着两捆填沟柴捆，树枝的尖刺戳得后背生疼。老栓把柴捆勒得更紧些，瘸腿在地上碾出浅浅的脚印：“等会儿冲的时候，俺在前头开路。” 他拍了拍腰间的短刀，“就算掉沟里，也得把柴捆扔进去。”
少年传令兵们蹲在指挥位附近的石缝里，小竹正把最后一块压缩能量块塞进嘴里。阿枣的手指在信号旗上，旗边的灵脉石粉末在晨光里闪着微光。“记住暗号，” 小竹压低声音，“敲盾一次是左翼，两次是右翼，千万别弄混了。”
辰时前一刻，姜炎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手里举着面崭新的旗帜。这面 “神农旗” 用最好的水牛皮缝制，上面用红石粉画着神农尺的图案，尺身的绿光被特意涂得格外鲜亮。他深吸一口气，将旗帜缓缓升起 —— 兽皮旗在微风中展开，像一片展开的翅膀。
“准备 ——” 姜炎的声音透过空气传向西方。芦苇丛里的后羿抬起头，看到旗帜的瞬间，立刻给射手们打了个手势；投石机组的工匠们握紧了摇臂的把手；冲锋队的战士们纷纷站起身，柴捆在背上发出 “咯吱” 的轻响。
巡视开始了。姜炎沿着阵地边缘行走，脚步踩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留下串串湿痕。他走到石生面前时，发现对方的藤盾系带松了半截，立刻伸手帮他系紧：“这玩意儿要是掉了，你那身板可扛不住石矛。” 石生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有首领这句话，俺死也得把盾举着。”
后羿正在检查火箭的引信，指尖沾着的松脂泛着油光。姜炎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往他的复合弓上倒了点防滑油脂：“这是木公新熬的，比上次的更黏。” 后羿低头致谢时，姜炎看到他箭囊里的火箭排列得整整齐齐，每支箭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少年传令兵们看到姜炎走来，立刻站首了身子。姜炎拍了拍小竹的肩膀，又理了理阿枣散开的辫子：“别紧张，你们的任务最简单 —— 把消息送到就行。” 小竹挺起胸膛：“保证完成任务！” 声音里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最后，姜炎走到巫妪身边。老太太正往每个战士的额头点雄黄，黄色的粉末在皮肤上留下圆圆的印记。“这是驱邪的，” 巫妪的手抖得厉害，却坚持要亲自完成，“老祖宗看着呢，谁也伤不了咱们的娃。” 姜炎看着她把最后一点雄黄点在阿木额头上，突然觉得这黄色的印记，比任何铠甲都更让人安心。
辰时整，东南风毫无征兆地来了。
先是芦苇丛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是谁在低声絮语。接着，神农旗猛地向后展开，旗面被风吹得紧紧贴在旗杆上，红石粉画的神农尺在阳光下闪着红光。矮树丛里的叶子朝着同一个方向倾倒，露出藏在后面的冲锋队身影。
“风来了。” 石生抬头望天，灵脉石斧的绿光在风里微微颤动。他能闻到空气中的水汽 —— 东南风带来了姜水的气息，混杂着远处木栅栏的桐油味，形成一种奇特的战场味道。
后羿深吸一口气，潮湿的风灌进肺里，带着芦苇的清香。他将火箭搭在弓弦上，松脂引信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三百步外的木栅栏清晰可见，哨塔上的哨兵打着哈欠，显然还没从黎明的困倦中清醒过来。
姜炎站在指挥台上，握紧了手中的神农尺。尺身的绿光与朝阳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在地面投下片奇异的光晕。他看着风掠过每个战士的脸，吹起他们的发梢和衣角，却吹不散他们眼神里的决绝。
“开始。”
姜炎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划破天际。
后羿的骨哨发出尖锐的长鸣，二十支火箭同时离弦，箭尾的火光在风里拉出长长的弧线，像二十颗流星坠向木栅栏。投石机组的摇臂猛地落下，五块石弹呼啸着升空，带着风声砸向哨塔的塔基。
冲锋队的战士们发出震天的呐喊，背着柴捆冲向壕沟。老栓的瘸腿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却跑得比谁都快。少年传令兵们从石缝里跃出，举着信号旗在阵地间穿梭，旗边的灵脉石粉末在风里划出流光。
姜炎站在指挥台上，看着火光在木栅栏上亮起，听着石弹砸中哨塔的闷响，感受着脚下土地传来的震动。东南风卷着浓烟和喊杀声扑面而来，带着战场特有的气息 —— 那是火的灼热，铁的冰冷，还有血的腥甜。
他举起神农尺，绿光在浓烟中穿透而出，像一盏指引方向的灯。风还在吹，吹动着神农旗，吹动着战士们的衣角，也吹动着历史的车轮 —— 从这一刻起，阪泉的土地上将写下新的篇章，而他们，都是这篇章里最耀眼的字。
芦苇丛里的墨影对着战场方向狂吠，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它知道，等待己久的时刻终于来了，而这场风，将带着他们走向胜利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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