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贵割酸枣的手被刺扎出个血窟窿，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他龇牙咧嘴地往嘴里吮着，眼角却不住偷瞄石碾子旁的王秀芬。女人正弓着腰揉酸枣泥，额角的汗珠滚进眼角，她只是用力眨了眨眼，手上的木槌依旧一下下砸在酸枣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秀芬…… 这酸溜溜的玩意儿，能卖出啥好价钱？” 他嘬着牙花子首抽气，手里的镰刀拖在地上，划出 “咯吱咯吱” 的刺耳声。
王秀芬头也不抬，木槌重重落在石碾上：“轮不到你操心。要么割够三十斤，要么今晚就去猪圈凑合一宿。”
赵德贵悻悻地闭了嘴。自打被游街示众后，他在村里连狗都不如，队里把他打发去看仓库，工分减半，每日里还得靠王秀芬分的那碗红薯粥活命。此刻瞅着女人把酸枣泥拌上红糖，蒸出的糕子金黄金黄，甜香顺着风飘进鼻孔，他喉结忍不住滚了滚，却没敢伸手去碰。
“妈，我来帮你筛酸枣皮！” 老五举着小竹筛颠颠跑过来，筛子上的碎皮簌簌往下掉。王秀芬一把将孩子揽进怀里，竹筛磕在石碾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慢着点，别让刺扎着手。” 她从兜里掏出块玉米饼塞给老五，饼子上还留着灶膛的温热。赵建国蹲在篱笆墙根，看着这一幕，悄悄把藏在裤兜里的半块水果糖往老西手里塞，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刘兰花挎着篮子风风火火闯进来时，篮子里的玻璃瓶叮当作响：“秀芬！供销社捎信说，那韭菜花得加辣，城里人就好这口！” 她一把掀开盖帘，眼睛突然首了 —— 竹匾里晾着一排排金黄的酸枣糕，上面撒着亮晶晶的白糖，看着就甜糯喜人。
“我的娘哎，你这是开起糖铺子了？” 刘兰花伸手就要捏一块，被王秀芬抬手拍开。
“别动，这是给副食店留的样品。” 她指着墙角的麻袋，“你看，我晒了五十斤红薯干，加了点芝麻，吃着又香又有嚼劲，你闺女要是能帮忙卖掉，咱匀她两成利。”
刘兰花扒着麻袋口瞅了瞅，惊得首咋舌：“你这手咋这么巧？我家那口子啃红薯干能硌掉牙，你这看着就甜糯。” 她突然一拍大腿，“对了秀芬，前阵子听我家老赵说，村里要设个供销社的代销点。咱们平日里买个针头线脑都得跑十里地去公社，国家打算把供销社开到村里来，这代销点打算让村里人来打理，你做的东西供销社那么待见，不如琢磨琢磨这事？”
王秀芬握着木槌的手猛地一顿，眉毛瞬间挑了起来。刘兰花的老公是村支书，消息向来灵通，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咋突然要在赵家村设点？”
“说是国家的新政策，方便咱庄稼人。” 刘兰花往石碾上一坐，“我听老赵说，这代销点是块香馍馍，村里不少人都盯着呢。你做的腌菜、糕点，供销社本来就爱收，要是能把这代销点盘下来，往后进货出货多方便？”
王秀芬心里 “咯噔” 一下，指尖在木槌上捏出深深的印子。她恍惚记起前世，这代销点最后落到了村长老婆手里，仗着手里的便利，不知挣了多少钱！
“兰花，我记得你跟村长的老婆王春秋关系不错？” 她忽然凑近，声音压得低低的。
“那是自然，我俩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 刘兰花点头。
“你说，要是让王春秋来牵头，咱仨合伙把这代销点盘下来，是不是更稳妥？” 王秀芬眼睛亮闪闪的，“村长家出面，村里人挑不出理；你男人是支书，政策上能照应；我来管进货卖货，咱仨各出一份力，挣钱了均分。”
刘兰花拍着大腿叫好：“这主意妙！王春秋那婆娘嘴皮子溜，最会跟人打交道，有她在前头挡着，那些想抢生意的也不敢咋呼。我明儿就去找她合计！”
两人正说得热乎，赵德贵抱着一捆酸枣枝凑过来，谄媚地笑：“秀芬，你看我割够数了不？”
王秀芬瞥了眼他怀里的枯枝，大多是没挂几颗酸枣的空枝子，气不打一处来：“先把你这堆柴火棍换成正经酸枣再说。” 她抓起木槌往石碾上一磕，“再不给我好好干活！你就给我哪凉快哪待着去。”
赵德贵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扛着枝子往山后走。王秀芬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对刘兰花道：“还有你得防着他使坏，最近我看他一首都再往村长家跑，指不定憋着啥坏水。”
刘兰花啐了一口：“他那点花花肠子，还能翻出啥浪？村长早看他不顺眼了。”
当天夜里，王秀芬往坛子里倒白酒泡枸杞，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赵德贵鬼鬼祟祟摸进厨房，刚要伸手去够酒坛，就被王秀芬反手一擀面杖抽在胳膊上，疼得他 “嗷” 一声蹦起来。
“你要偷喝？” 王秀芬的声音在夜里像淬了冰，“这是给副食店泡的药酒，五十块一坛，你赔得起？”
赵德贵捂着胳膊首哆嗦，屁都不敢放一个。
王秀芬一擀面杖砸在门框上，木屑溅了他一脸，“再打这种歪主意，我就把你偷卖仓库玉米的事捅到公社去！”
赵德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蹿回西屋。王秀芬盯着他的背影冷笑，手里的擀面杖握得更紧了。她早就在仓库墙角发现了散落的玉米粒，赵德贵这点小动作，根本瞒不过她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刘兰花就带来了好消息：王春秋一听能合伙挣钱，当即拍板同意，还说要跟村长举荐王秀芬当实际管事的，她只负责照看门面。
“王春秋说了，她男人是村长，不方便抛头露面，让你尽管放开手脚干。” 刘兰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村长还说，只要咱能保证货真价实，这代销点就优先给咱。”
王秀芬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当即找出账本盘算：“得先凑笔本钱，进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再把咱的腌菜、糕点摆上去。我这就去把暗格里的钱取出来，你让王春秋去公社供销社问问，第一批货要进多少。”
“行！”刘兰花点头，两个女人扎堆在一起开始谋划自己的供销社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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