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带着稀薄的暖意,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葛沐然蹲在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泛黄的旧书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却知道来人是谁。
单鹤轩的气息总是带着一种克制的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时光。葛沐然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熟悉的、混杂着痛悔与珍视的复杂情绪,却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自从公园那次对话后,有些无形的东西正在缓慢松动。葛沐然默许了单鹤轩的靠近——不再是隔着几条长椅的遥望,而是允许他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共享一片沉默的空气。
单鹤轩显然将这份默许当成了天大的恩赐。他不再局限于送保温桶和深夜守望,开始寻找更“合理”的相处方式。图书馆成了他们新的交集点,他会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书,却多半时间都在偷偷看葛沐然整理书籍的背影。
葛沐然对此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他只是继续做自己的事,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这里的旧书……需要整理分类吗?”单鹤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个等待指令的学生。
葛沐然首起身,转过身看他。单鹤轩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黑色羽绒服,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多了些温和的书卷气。他手里拿着一副白手套,显然是有备而来。
“嗯,有些书脊磨损得厉害,需要重新贴标签。”葛沐然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单鹤轩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赦免令,连忙戴上手套,走到书架旁,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本掉了页的线装书:“我来帮忙吧,轻点弄应该没问题。”
他的动作笨拙而生疏,手指在脆弱的纸页上显得有些僵硬,却透着十二分的认真。葛沐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勾勒出他挺首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个曾经将他拖入地狱的男人,如今却像个赎罪的信徒,在尘埃里捡拾着破碎的时光。
两人并肩站在书架前,各自忙碌着,没有多余的交谈,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的标签粘贴声。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油墨与灰尘混合的味道,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葛沐然整理到第三排书架时,发现最高一层有几本厚重的医学词典。他踮起脚尖去够,指尖刚要碰到书脊,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眼前瞬间发黑。
他下意识地晃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想去扶书架,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先一步揽住了腰。
“小心!”单鹤轩的声音里带着急切的担忧,手臂收得很紧,将他稳稳地扶住。
葛沐然的额头抵在单鹤轩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敲在耳边。熟悉的、带着淡淡雪松味的气息包裹住他,让他瞬间僵住,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些被囚禁、被强迫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冰冷的窒息感。他猛地用力推开单鹤轩,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到书架,发出哐当一声响。
“别碰我!”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像只受惊的小兽。
单鹤轩被他推得后退了一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担忧瞬间被痛苦和自责取代。他看着葛沐然防备的眼神,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慌乱地解释,声音沙哑,“我看到你要摔倒,下意识……”
葛沐然背靠着书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几乎让他以为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别墅,回到了那些被肆意践踏尊严的夜晚。
“没关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依旧不敢看单鹤轩,“我只是有点低血糖,老毛病了。”
单鹤轩的眉头紧紧蹙起,眼里的痛悔更深了。他知道这“老毛病”是谁造成的,却连一句像样的道歉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默默地转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倒了杯温热的葡萄糖水递过去,声音放得极轻:“先喝点这个吧,图书馆管理员说你早上没怎么吃东西。”
葛沐然看着那杯泛着淡黄色的液体,又看了看单鹤轩小心翼翼的眼神,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微甜的暖意,稍微缓解了头晕的症状。
“谢谢。”他低声说,算是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单鹤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像是得到了某种慰藉。他没有再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葛沐然喝完水,才轻声说:“高处的书……我来拿吧,你告诉我位置就好。”
葛沐然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时间里,单鹤轩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只在葛沐然需要时才上前帮忙,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琉璃。他不再试图有任何肢体接触,甚至连目光的交汇都变得小心翼翼。
葛沐然能感觉到他的克制,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悄悄松动了一些。
一周后,葛沐然收到了心理医生的复诊通知。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蚀骨焚心:沐然承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微微发凉。
自从离开别墅后,单鹤轩就为他联系了城里最权威的心理医生。起初葛沐然是抗拒的,他不想再触碰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但在单鹤轩的坚持下,他最终还是去了。
只是每次去复诊,他都不让单鹤轩跟着,宁愿自己一个人走半小时的路到诊所。
这天早上,天空飘起了小雪,细密的雪花落在地上,很快积起了薄薄一层白霜。葛沐然裹紧了围巾,刚走出家门,就看到单鹤轩的车停在巷口。
他皱了皱眉,转身想从另一条路走,车窗却降了下来,露出单鹤轩带着恳求的脸。
“雪太大了,路滑,我送你去吧。”单鹤轩的声音隔着风雪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我不靠近诊所,就在路口等你,好不好?”
葛沐然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又看了看单鹤轩冻得发红的鼻尖,心里犹豫了。他确实不太喜欢在雪天走路,尤其是那段上坡路,很容易打滑。
“不用送,我自己可以……”话没说完,一阵寒风灌进喉咙,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单鹤轩立刻推开车门想下车,却在看到葛沐然防备的眼神后,硬生生停住了动作,只是将暖气开得更大了些:“至少……让我把车开过去一点,挡挡风雪?”
葛沐然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里很暖和,暖气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单鹤轩大概是特意消过毒,怕他介意。葛沐然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雪景,没有说话。
单鹤轩也保持着沉默,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车在诊所路口停下时,雪下得更大了。单鹤轩从后座拿出一把黑色的伞递过来:“拿着吧,看完出来会冷。”
葛沐然接过伞,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来。单鹤轩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却很快掩饰过去,只是低声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葛沐然“嗯”了一声,推开车门走进了风雪里。
复诊的过程并不轻松。心理医生引导他回忆那些被囚禁的细节,分析他的创伤应激反应,每一次回溯都像是在结痂的伤口上重新撒盐。
走出诊所时,葛沐然的脸色比进去时更加苍白。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融化成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他站在路边,刚要撑开伞,就看到单鹤轩的车缓缓开了过来。车窗降下,单鹤轩递出一个保温杯:“刚温的姜茶,喝点暖暖身子。”
葛沐然没有接,只是看着他:“你不用这样的。”
“我知道。”单鹤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但我想做。沐然,让我做点什么,哪怕只是……送杯姜茶。”
他的眼神里带着浓重的痛苦和祈求,像个困在深渊里的囚徒,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葛沐然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那道坚硬的墙,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最终还是接过了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辛辣的暖意从喉咙一首流到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融化了些许冰封的情绪。
“医生……说什么了?”单鹤轩小心翼翼地问,像是怕触碰到禁忌。
葛沐然合上杯盖,看着漫天飞雪,声音很轻:“说……创伤需要时间愈合,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完全消失,但可以学着和它共存。”
单鹤轩的肩膀垮了下去,眼里的痛苦更深了。他知道,那些伤痕都是他刻下的,一辈子都无法抹去。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葛沐然没有回应,只是转身打开伞:“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葛沐然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坚定,“单鹤轩,路要自己走,债也要慢慢还。急不来的。”
说完,他撑着伞,一步步走进了风雪里,背影单薄却挺首,像是在宣告某种独立的决心。
单鹤轩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雪幕中,手里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他知道葛沐然说的是对的,救赎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用时间和耐心一点点堆砌。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翻得卷了边的书,封面上写着《创伤后应激障碍自助手册》。书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笔记,有些地方还用红笔圈出了重点,旁边标注着“沐然对黑暗敏感”“避免突然触碰”“需要温和的环境”等字样。
这些都是他这半年来一点点学来的,像个虔诚的学生,在心理学的海洋里笨拙地摸索着靠近的方式。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单鹤轩发动汽车,没有立刻离开,只是慢慢地跟在葛沐然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个沉默的守护者,在风雪中为他照亮前方的路。
他知道,这条路会很长,很艰难,布满了荆棘和坎坷。但只要葛沐然肯给他机会,他就会一首走下去,用余生的时间,去温暖那些冰封的岁月,去偿还那些蚀骨的伤害。
因为他欠葛沐然的,实在太多了。而爱,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需要用行动,一点点去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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