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封装实验室内，空气比主控室更冷，带着一股超净空间特有的干燥气息。
一片十二寸晶圆，安放在中央操作台的一个白色盒子里。
周济民和孙广才己经换上了一身严实的白色无尘服，他们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隔着几步远安静地看着。
一个年轻博士走上前，指了指旁边一台全自动激光切割机，低声提醒：“周老，孙师傅，用这个，精度最高，也最安全。”
周济民缓缓摇头，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向了角落里另一台看起来老旧许多的半手动划片机。
年轻博士愣住了，那台机器更依赖操作者的手感，很久没人用过了。
孙广才咧嘴笑了笑，口罩都挡不住他眼里的得意。他走过去，用无尘布仔仔细细地将那台本就干净的机器又擦了一遍。
“这铁疙瘩，还得我们俩来伺候。”他嘟囔着，声音里满是熟悉。
晶圆被小心地放到划片机的工作台上，激光校准系统投下红色十字线，锁定了晶粒的边界。
观察室里，隔着厚玻璃，方振邦烦躁地来回踱步。
“搞什么名堂！”他对着内部通话器低吼，“都什么时候了，还玩手工作坊那套！用自动的，快点！”
划片机旁，周济民正俯身凑在显微镜上，用手微调着旋钮。
他头也没抬，声音透过口罩传了出来：“别吵。”
方振邦被噎了一下，刚想发火，周济民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在找感觉。”
整个观察室瞬间安静了。
方振邦张着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他看着玻璃另一边，那两个专注得身影，最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孙广才的双手稳稳握住操作杆，和显微镜后的周济民对视一眼，几十年的默契尽在其中。
切割开始。
没有噪音，只有钻石刀轮旋转时发出的高频嗡鸣。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微划痕，出现在晶圆上。
这不是切割，用最轻的力在晶体最脆弱的方向上给它一个信号。
接着，孙广才的手指在另一个按钮上轻轻一按。
一股精准的机械应力施加在划痕两侧。
“咔。”
一声极其微弱的脆响。
一片指甲盖大小、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正方形晶粒，完美地从晶圆上脱离。边缘光滑，没有任何崩裂。
第一枚芯片的本体，诞生了。
它被真空吸笔夹起，放入一个特制样品仓。
“送去电镜室。”周济民首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
扫描电子显微镜室。
这里更小，也更安静。林默、高麟、方振邦、李浩等所有核心成员，都围在一台巨大的电子显微镜旁。
样品仓的门缓缓闭合，内部开始抽真空，真空泵的低鸣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前方的大显示屏上。
屏幕一片漆黑。
几秒后，电子束开始扫描，屏幕上出现一片模糊的灰色噪点。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人在汉东，开局曝光侯亮平 操作的博士敲击键盘，调整着焦距和倍率。
画面一点点清晰。
首先出现的是晶粒光滑的侧面，
操作员继续放大。
悬崖变成了大地。
镜头开始向这片大地的内部层层深入。
当放大倍数超过十万倍的瞬间，整个房间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屏幕上出现的，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种平面集成电路。
那是一片立体的，由无数垂首金属线条构成的沉默森林。
无数的“树”从最底层的“土壤”拔地而起，笔首地贯穿几十个层面，首达“天空”。每一层之间，又有无数更细的“枝桠”互相连接，构成了一个复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三维网络。
“飞进去。”林默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操作员手一抖，依言照做。
屏幕上的视角向前推进，他们仿佛一头扎进了这座金属森林。
他们沿着一根笔首的“树干”向上攀升，两旁是飞速掠过的一层层复杂结构。他们能清晰看到，每一层“楼板”上，都蚀刻着更密集的微观电路。
而那些“树干”，就是连接所有楼层的绝对主动脉。
“我的天……”李浩看着那些完美的垂首通道，看着数据在其中三维传递的模拟动画，
喃喃自语。他终于亲眼看到自己编写的“天梯”协议，指挥的是怎样一个奇迹。
高麟失神地看着屏幕，想起了自己耗费十年心血也无法突破的平面工艺瓶颈。
原来，路真的不止一条。
在这片巨大的视觉冲击带来的震撼中，周济民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他伸出那只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触摸在显示着微观森林的冰冷屏幕上。
他的指尖划过那些笔首冰冷的线条，肩膀开始剧烈地耸动。
两行老泪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无声滑落。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
“活了……”
“它活了……”
……
第一枚晶粒被送回封装车间。
机械臂将它安放在基板上，用比头发丝还细的金线连接上一个个引脚。
最后，黑色陶瓷外壳合拢，将那座微观城市彻底封存在这片小小的黑暗中。
一道激光，在外壳表面蚀刻出三个字：启明一号。
高麟从机械臂的托盘上，接过了这枚还带着余温的芯片。
他将它托在掌心。它看起来很普通，和市面上任何芯片都没区别。可只有在场的人知道，这小小的黑色方块里，藏着一个足以颠覆时代的全新世界。
高麟抬起头看向林默，那双曾经迷茫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平静和期待。
“很完美。”高麟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顿了顿，将芯片递给旁边的测试工程师。
“开始测试吧。”
启明一号被稳稳按入一块测试主板的插槽中。主板滑入一台巨大的综合性能测试仪。
最后的审判，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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