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尾楼的天台，风比地面上要猛烈许多。
带着咸湿味道的空气刮过脸颊，像是砂纸在粗糙地打磨。
黄志诚站在天台边缘，双手撑着冰冷的水泥护栏，俯瞰着下方被霓虹灯染成一片迷离光海的九龙。
楼梯口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黄志诚没有回头。
脚步声停在了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
“黄sir，你找地方的品味，还是这么别致。”
萧长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打破了天台的死寂。
黄志诚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探照灯一般，从上到下将萧长宇扫视了一遍。
一件骚气的印花真丝衬衫，扣子解开了三颗，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肌。
脖子上挂着一条粗细刚好的金链，在霓虹的映照下，闪烁着暧昧又嚣张的光。
这身行头，跟街边那些拼了命想往上爬的西九仔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要更张扬几分。
黄志诚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和联胜新扎的红棍。”
萧长宇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更开了。
他上前两步，故意挺了挺胸膛，让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更厉害些。
“黄sir，眼光不错嘛。”
“我这身行头，跑了好几家店才凑齐的，不便宜的。”
他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暧昧。
“怎么，黄sir你对男人也感兴趣？”
“我先声明啊，我不好这口。”
“砰！”
黄志诚一拳砸在身后的水泥护栏上，碎石屑簌簌落下。
“萧长宇！”
“放尊重一点！别忘了你还是个警察！”
他的咆哮声被夜风吹得有些散乱。
萧长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警察？”
他反问道，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向黄志诚的痛处。
“黄sir，你让我一个‘警察’，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然后去跟那帮烂仔搏感情？”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首视着黄志 H诚。
“你信不信，我第一天开工，第二天尸体就浮在维多利亚港了。”
“是我太天真，还是你根本就没想过我能不能活下去？”
一连串的质问让黄志诚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天台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良久，黄志诚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抖出一根递给萧长宇，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萧长宇没有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黄志诚悻悻地收回手，深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缉毒组那边，收到风了。”
他的语气恢复了警察的公事公办，只是听起来多了几分疲惫。
“今晚，有人要在你那个叫‘绯夜’的场子里搞事。”
萧长宇的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猜到了。”
他淡淡地说道。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的目光越过黄志诚的肩膀，投向了远处灯火最璀璨的尖沙咀方向。
“太子？”
萧长宇吐出一个名字。
黄志诚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我不明白。”
萧长宇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困惑的神情。
“蒋先生那边，不是己经喂饱了西九龙总区警司那个鬼佬吗？”
“按道理，尖沙咀的地面，没人敢不给他面子。”
“你们怎么知道太子的事？”
这个问题显然也困扰着黄志诚。
他猛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蒋天生打点的，是总区警司，管的是整个西九龙的大盘子。”
“可太子那个扑街，走了另一条路。”
“他搭上了东兴的路子。”
“东兴？”
萧长宇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
“没错，东兴。”黄志诚加重了语气。
“东兴每个月，都给油尖旺警区的指挥官上供。那个鬼佬收了黑钱，自然要替他们办事。”
“所以，太子借了东兴的势，请了另一尊神。”
“今晚来你场子搞事的，名义上是缉毒组的行动，实际上，就是太子花钱请来的保护伞，专门给你下绊子。消息经过我这，我们这才知道。”
黄志诚将烟蒂狠狠地按在护栏上熄灭。
“这件事，总区那边也被蒙在鼓里。等他们反应过来，你场子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
“到时候，就算什么都查不出来，你‘绯夜’的名声也臭了。”
“刚开业就被人查封，以后谁还敢来？”
这就是阳谋，堂而皇之，让你有苦说不出。
萧长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
他只是看着远处，仿佛在欣赏夜景。
忽然，他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森然。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黄志诚。
“黄sir。”
“既然那个鬼佬这么喜欢收钱办事……”
他的声音拖长，带着一种奇特的蛊惑力。
“不如，你也帮我递个话？”
黄志诚心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你想干什么？”
萧长宇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太子不是有个叫‘太子会所’的地方吗？”
“我听说，里面好玩的东西可不少。黄、赌、毒，样样齐全，比我这个只卖酒的小酒吧，精彩多了。”
他的目光灼灼，像两团燃烧的火焰。
“你跟总区那个警司提一句。”
“就说有人实名举报，证据确凿。”
“让他从这个周日开始，不用多，每天晚上去查一次就行。”
“记住，是天天去，夜夜查。”
黄志诚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指着萧长宇，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你疯了！”
“你让我一个警察，去帮你联系黑警，打另一个黑社会？”
“萧长宇，你是在教我做事？！”
他的血压“蹭”地一下就上来了，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气到心肌梗塞。
萧长宇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愤怒一样，反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动作亲昵，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黄sir，放轻松。”
“激动，对身体不好。”
说完，他收回手，插回裤兜里，转身就向楼梯口走去。
那双昂贵的手工皮鞋踩在满是砂砾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咯、咯”声。
“今晚的事，你不用管。”
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清晰地落入黄志诚的耳朵里。
“也管不了。”
“我的人，我自己会处理。”
黄志诚愣在原地，看着萧长宇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楼梯口。
天台上的风更大了，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他忽然意识到。
萧长宇真的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庇护，在夹缝中求生的卧底。
他己经变成了一头……开始露出獠牙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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