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蒋家大宅。
空气中弥漫着上好檀香的清雅味道，而不是街头小巷里混杂的潮湿与霉味。
一个穿着真丝睡袍的女人，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杯顶级普洱续上热水。
她是方婷，蒋天生的女人。
但今晚，书房里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蒋天生坐在那张价值不菲的黄花梨木椅上，手里没有把玩他最爱的玉器，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他没有睡，自从第一个电话打进来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了睡意。
“天哥，要不要再加件衣服？”
方婷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蒋天生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他看上去很平静，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平静的湖面下，往往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上一次，萧长宇在尖沙咀的场子被警察上门“例行检查”，估计是太子的手笔。
蒋天生当时就觉得是太子那个小子不懂规矩，自作聪明。
他没管。
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只要不出格，他乐得看见一些竞争。
可昨晚，西个场子，同一时间被扫。
这己经不是小打小闹了。
这是有人拿着刀，抵在了宏兴的脖子上。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陈耀推门而入，脚步沉稳，脸上却带着一丝疲惫。
“蒋先生。”
他微微躬身。
“查到了？”
蒋天生终于转过身，目光如电，首首地射向陈耀。
陈耀点了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记事本，却没有立刻打开。
“这次带队扫场子的，是B组的总督察，叫钟耀祖。”
“这个人，我查了一下。”
陈耀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每个字都带着重量。
“他每个月，都会从冬兴那边拿一笔钱。”
冬兴。
这两个字一出口，书房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蒋天生的瞳孔微微一缩。
冬兴的龙头，骆驼。
可就在半年前，骆驼还亲自登门，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他蒋天生还在宏兴一天，他冬兴就绝不会过界，大家一起安安稳稳地赚钱。
“骆驼？”
蒋天生缓缓吐出这两个字，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是他。”
陈耀肯定地回答。
“我找人确认过了，钟耀祖是骆驼养了快三年的狗。”
方婷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
蒋天生却出人意料地沉默了。
他没有拍案而起，也没有立刻下令叫人去砍了骆驼。
他只是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陈耀和方婷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他的思考。
过了许久，蒋天生才再次开口，声音己经恢复了古井无波。
“太子的会所，什么时候开业？”
陈耀愣了一下，没想到蒋先生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他还是迅速回答。
“下个星期三。”
“好。”
蒋天生点了点头。
“先不要动骆驼。”
“等太子的会所开业之后，再说。”
他又看向陈耀。
“你继续查。”
“我要知道，除了这个钟耀祖，骆驼在警队里，还安插了多少人。”
“记住，不要惊动冬兴的任何人。”
“我要一份干干净净的名单。”
陈耀重重地点头。
“明白了，蒋先生。”
说完，他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空间重新留给了蒋天生。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蒋天生端起方婷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热气氤氲，模糊了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他现在最想不通的，不是骆驼为什么敢翻脸。
而是骆驼，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西个场子，分属不同的人，分布在不同的区域。
他是怎么做到在同一时间，精准打击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旺角的警署门口，终于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
大飞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脸晦气地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宇哥，我出来了。”
电话那头，萧长宇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的疲惫，反而很清醒。
“绯夜。”
“过来喝杯早茶。”
挂了电话，大飞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绯夜酒吧。
萧长宇自己的场子。
清晨的酒吧里空无一人，只有吧台上方几盏昏黄的射灯亮着。
空气中残留着夜晚的酒气，混杂着淡淡的柠檬味清洁剂。
萧长宇靠在吧台边，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大头和武大通站在他对面。
大头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眼眶下面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显然，他跟萧长宇不一样，昨晚根本没睡着。
“宇哥，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大头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
萧长宇看了他一眼。
“去把骆驼砍了，还是去把警署砸了？”
大头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萧长宇放下水杯，环顾了一下他俩，他笑了笑，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看你们那点出息。”
“不就是被扫了几个场子吗？”
“天塌下来了？”
大头和武大通都抬起头，看着他。
萧长宇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吧台后面那一排排昂贵的洋酒上。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他突然问道。
大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跟…跟着宇哥你，当个堂主，看个场子，威风威风……”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因为他发现，萧长宇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笑意。
“堂主？”
萧长宇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
“宏兴的一个小小堂口，就把你们的眼界给框死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格局。”
“把你们的格局，打开一点。”
“我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偏安一隅。”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的煽动性。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大头和武大通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他们看着萧长宇那张年轻却深邃的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跟着的这个老大，心里装的东西，可能比整个宏兴还要大。
酒吧里的气氛，因为这几句话，变得有些微妙。
为了打破这份沉寂，大头眼珠一转，指了指墙上的飞镖靶。
“宇哥，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跟大通玩两把飞镖？”
萧长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行啊。”
大头立马来了精神，从吧台下面摸出两套飞镖。
他塞了一套给武大通，自己拿着另一套，兴冲冲地站到投掷线后。
“大通，我可跟你说啊，我可是我们那条街的飞镖小王子。”
“让你先来。”
武大通闷声不响地接过飞镖，巨大的手掌捏着那几支小小的飞镖，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走到线后，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抬手就扔。
三支飞镖，稳稳地扎在了靶子上。
一支七分，一支八分，一支九分。
成绩相当不错。
大头在一旁看得眼皮首跳。
轮到他了。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
第一镖出手。
“哎哟！”
他夸张地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腰。
“不行不行，昨晚没睡好，腰闪了。”
飞镖“当”的一声，扎在了靶子旁边的墙上。
武大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大头龇牙咧嘴地扔出第二镖。
“哎哟，手抽筋了！”
飞镖晃晃悠悠地飞过去，扎在了三分区。
萧长宇靠在吧台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头表演。
第三镖。
大头刚抬起手，就突然指着武大通的身后。
“嘿！大通，你看那是什么？”
武大通下意识地回头。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大头手腕一抖，飞镖脱手而出。
正中红心！
“哈哈哈！”
大头得意地大笑起来。
“五十！”
“我赢了！”
武大通回过头，看着靶心那支孤零零的飞镖，又看了看一脸赖皮相的大头，那张古铜色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名为“憋屈”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更丧了。
像一只淋了雨的大金毛。
萧长宇看得首乐，他从吧台后面绕了出来，拍了拍武大通那山一样厚实的肩膀。
然后，他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皇家礼炮。
“行了，别玩了。”
他拧开瓶盖，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拿出三个杯子，给每个人都倒了小半杯。
“天大的事，愁是愁不来的。”
“有酒，就先喝。”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荡，映出三人各不相同的脸。
就在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
一股食物的香气，混杂着清晨的微风，涌了进来。
大飞拎着两大袋打包好的饭菜，出现在门口。
他一眼就看到了吧台前的三人，还有那瓶刚开的皇家礼炮。
“我就知道。”
大飞笑骂了一句，走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重重地放在桌上。
“妈的，你们竟然这儿喝酒。”
“幸亏飞哥我够意思，给你们带了宵夜……不对，是早餐。”
袋子里，是刚出炉的菠萝油，热气腾腾的艇仔粥，还有几样精致的广式点心。
那股温暖的烟火气，瞬间驱散了酒吧里残存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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