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去的杭州,街边一张告示格外刺目——“明日午时三刻,叛党方严,即刻问斩。”
小燕子脸上点着红红的斑点,半幅纱巾斜斜掩住脸,将眼下遮得密不透风。
她垂着头,亦步亦趋跟在尔泰身后,脚步沉沉的。
“路线都记牢了?”尔泰低声问,目光机警地扫过西周。
小燕子用力点头,指尖攥得发白,指节都泛了青。
尔泰停下脚步,侧身看她,眼神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性命最重。若事不可为……”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几分,“……便用那下下策!保全自己,才有将来!”
小燕子紧抿着苍白的唇瓣,依旧只是重重地点头,眼里藏着未说出口的执拗,像淬了火的铁。
两人在喧嚣的城门口短暂交汇了一个眼神,随即一人向前,一人向后,身影迅速隐没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尔泰几经辗转,来到马府门前。素白的幡旗在风中无力地飘荡,府门内外一片缟素,灵堂设在正厅,纸钱的灰烬在阶前打着凄凉的旋儿,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死亡的气息。
门口的小厮带着审视的目光上前:“请问公子是……?”
尔泰不等他说完,己利落地亮出腰间那枚象征福伦大学士府邸、刻着特殊纹路的腰牌,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福伦大学士府,福尔泰。奉旨前来,速去通报你家主子!”
小厮瞳孔一缩,脸上那点倨傲瞬间消散,慌忙躬身:“原来是福少爷!小人这就去禀报少爷,您稍候!”
不多时,一身素服的马文才快步迎出,脸上堆砌着恰到好处的哀戚与恭敬,眼底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福少爷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有失远迎,快请厅内奉茶!”
尔泰却立在阶前,纹丝不动,目光如炬:“不必了。马公子,尔泰此行,是为公事。”
马文才故作疑惑,微微侧首:“哦?不知福少爷所指何事?”
尔泰手腕一翻,一道明黄色的卷轴赫然出现在手中,日光洒落,映得圣旨上的龙纹金光流转,透出森然寒意:
“奉圣上口谕,缉拿京城刺客归案!听闻马公子前几日所擒逆贼,形貌武功,皆与京城逃出的刺客相符。今日特来提人!”
马文才眉峰不易察觉地蹙起:“福少爷所指,可是方严?”
“正是此人。”尔泰颔首,目光锐利如刀。
马文才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眼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似是无意地挡住了通往厅内的视线,语气带着试探的圆滑:
“福少爷说笑了。这方严叛臣之子,犯下大错,罪大恶极,此人且武功高强,狡诈异常。杭州府己依律定罪,卷宗齐备,明日午时便要明正典刑!此时若贸然押解回京,千里迢迢,途中若再生变故,被他逃脱……这责任,下官如何担待得起?”
尔泰将手中的金牌往前一递,那象征着御赐权威的金光,在满目素白的灵堂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而冰冷:
“马公子,可认得这御赐金牌的分量?皇上有旨,凡涉京城旧案之要犯,无论外省如何定罪,一律须押解回京,由三司会审!你既知他是朝廷逆犯,更该明白其中利害!莫非……你想抗旨不遵?”最后几个字,如同冰锥,带着森然寒意。
马文才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飞快扫过尔泰身后空荡的庭院,又死死盯住那面金牌,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素色腰带,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福少爷言重了!下官岂敢抗旨!只是……只是这方严一案,人证物证俱全,卷宗己呈报巡抚衙门核验,明日问斩的告示更是贴满了杭州城的大街小巷!此时若突然改由京中提审,恐怕……会引起民间诸多揣测,有损朝廷法度威严啊……”
“揣测?威严?”尔泰冷笑一声,陡然往前踏出一步,踩碎了阶前一团纸钱灰烬,周身气势瞬间如寒潭般沉凝迫人,
“马公子!是民间的揣测要紧,还是皇上的圣旨要紧?!马老大人尸骨未寒,难道你想让马府门楣之上,再添一道‘抗旨不遵’的污名?!”
这话如同淬毒的利箭,精准地刺中了马文才最致命的软肋!他脸色“唰”地一下褪尽所有血色,连嘴唇都变得惨白如纸。
父亲新丧,朝中根基动摇,若此时再被扣上抗旨的大帽……别说前程家业,恐怕连他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马文才内心权衡:即便押解回京,凭他刺杀皇上的罪名,也必死无疑,甚至可能牵连更广,死得更惨……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之下,这些潜在的仇家,还用得着自己日日提防吗?或许……株连九族,永绝后患,反而更稳妥?
他脸上瞬间挤出更加谦卑的笑容,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福少爷教训得是!是下官思虑不周,险些铸成大错!下官这就亲自陪您去提人!请!”
在面色阴晴不定的马文才引领下,尔泰踏入阴森的地牢。
角落里,秦安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蜷缩在发霉的草堆上,气息微弱。
而萧剑,虽然脸上未见明显伤痕,但破烂的衣衫下隐现数道干涸发黑的血痕,手腕脚踝被加重的镣铐磨得皮开肉绽,深陷进骨肉里。
仅仅几日不见,他身形己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颧骨突出,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锐利如昔。
尔泰心中猛地一揪:这模样若让小燕子看见……怕是会疯,她那个性子肯定又会自责,又会流泪!
萧剑看到尔泰的瞬间,眉峰骤然一聚,锐利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与不解——他为何还在此?小燕子呢?
秦安也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刚掠过一丝疑问,便被萧剑不动声色地用力捏住了手背,一个严厉的眼神瞬间封住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
尔泰转向马文才,声音冷硬:“把他身上的镣铐,都给我卸了!”
马文才面露难色,急声道:“大人!万万不可!这逆贼武功极高,凶悍异常!一旦去了束缚,恐生变数,伤及大人……”
尔泰眼神一厉,身形如电,右手如铁钳般瞬间扣住马文才的手腕关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捏碎:“怎么?马公子是信不过本官的身手,还是觉得……他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翻天?!”
马文才痛得倒吸一口冷气,眼神慌乱地向下瞥去,心中疑窦丛生,却不敢再表露分毫:
“不……不敢!下官绝无此意!快!快给方严卸下镣铐!”他忍着痛楚,厉声吩咐旁边的衙役。
当尔泰带着一行人走出牢狱时,日头己近中天。
他身后跟着一群神情戒备的衙役,押解着两个步履蹒跚的囚犯,朝着城外方向疾行而去。
城楼之上,马文才的眼神阴鸷如毒蛇,死死盯着那渐行渐远的队伍。他对着身旁男人,声音冷得像冰碴:
“带上最得力的人,远远跟着!一旦……发现任何‘异常’动静,”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不必留手,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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