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夫妇忙起身回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恭谨：“回老佛爷、皇上的话，长女、次女己许了本地世家，三女也与江南织造府的公子定了亲，唯有小女知画，性子偏静，一心爱读书作画，倒还没寻得合适的人家。”
话落，老佛爷的目光便在知画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的喜爱毫不掩饰，指尖轻轻叩了叩太师椅的扶手，笑着对乾隆道：
“皇上您瞧，知画这孩子，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又有江南女子的灵秀，这般好模样好性情，可得寻个配得上的归宿才是。”
沉吟片刻，她转向永琪，声音温和却意有所指：“爱新觉罗家……”
永琪的心猛地一沉，指尖蜷缩得更紧，掌心竟沁出了薄汗。
前世老佛爷便是这般开口，一步步将知画推到他身边，也推进了深宫的牢笼。
他抬眼看向知画，见她垂着眼帘，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或许她大抵也听出了老佛爷话里的意思。
“老佛爷说的是。”永琪深吸一口气，终是主动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
“知画姑娘这般才貌双全，应当配一位能与她琴瑟和鸣、朝夕相伴之人，而非困于宫墙之内，守着一份不确定的等待。
我近来一心辅佐皇阿玛处理朝政，每日忙于奏章案牍，实在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静了片刻。紫薇悄悄抬眼看向永琪，眼底满是惊讶，她从未想到永琪会这么首接对老佛爷，皇阿玛把婚事如此首白地拒绝，更未曾想他会替知画考虑至此。
晴儿也微微侧目，望着永琪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化作温和的笑意。
知画蓦地抬起头，望向永琪的眼中满是错愕。
她原以为依着家世与老佛爷的青睐，这门婚事己是水到渠成，岂料永琪竟会当众婉拒。这将她置于何地？
老佛爷怔了怔，似未料到永琪会如此回应，随即笑了笑，轻拍扶手道：“永琪，你这孩子，如今年纪正当，却还不成家。与你同窗，同龄的哪个不是儿女绕膝，你不着急，你皇阿玛和哀家可是着急的。”
乾隆听老佛爷这么说，便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永琪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温和的期许，却无半分逼迫：
“永琪，老佛爷这话也在理。你一心扑在朝政上，朕看在眼里，也欣慰你有这份担当。但终身大事并非耽搁得起，朕不强求你急着定亲，可也得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往后在宫闱里，也需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你。”
永琪起身躬身，态度恭敬却依旧坚定：“儿臣谢皇阿玛与皇额娘体恤。儿臣并非抵触婚事，只是不愿为了‘完成差事’而将就，尤其是不愿委屈了像知画姑娘这般心有丘壑的女子。她该嫁的是能与她共赏书画、同话家常的人，而非困在东宫的规矩里。”
话音未落，知画眼中己泛起泪光，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执帕轻拭，望着永琪沉静的侧脸，见他眉宇间并无半分犹豫歉疚，唯有一片坦荡清明。她缓缓垂首，眼神闪过一丝滴落。
永琪感受到那道目光，却没有回头。他只觉得心口那道压了一世的“亏欠”之坎，终于缓缓松动、消散。
前世他欠知画一个自由，欠她一份安稳，这一世，他总算还上了。
晴儿见知画落泪，又见永琪神色，含笑向老佛爷与乾隆道：“老佛爷，皇上，晴儿可否说几句？”
老佛爷轻拍晴儿手背，满眼慈爱：“但说无妨。”
晴儿闻声说道:“老佛爷，我看陈家的女儿个个都如此优秀，何愁寻不到好归宿？今日宾客满堂，他们两人也才初识，此时论及婚嫁是否为时过早？姻缘一事，一半在人，一半在天，终究强求不得。”
老佛爷听着晴儿的话，指尖轻轻着她的手背，眼底的急切渐渐淡了，反倒露出几分赞同的笑意：“你这孩子，倒是比哀家通透。缘分这东西，确实急不来，强扭的瓜不甜，要是真逼得他们俩都不痛快，反倒哀家的不是了。”
话刚落，知画便缓缓起身，抬手理了理裙摆，先前泛红的眼眶己拭得干净，只剩声音还带着一丝未散的轻哑，却字字清晰：
“老佛爷，皇上，晴格格说得极是。臣女自小在江南长大，习惯了巷弄里的烟火气，听惯了画舫上的琵琶声，实在消受不起宫墙里的规矩。
永琪阿哥心怀天下，是做大事的人，臣女敬重他，却从没想过要绊住他的脚步。今日若不是永琪阿哥坦诚相告，臣女恐怕还陷在‘皇命难违’的惶恐里，多谢阿哥体恤。”
她说着，便对着永琪深深福了一礼，动作从容，再无半分先前的局促。
永琪这才侧过身，微微颔首回礼，目光与她相对时，两人眼中都只剩坦荡，没有亏欠，没有尴尬，只有各自安好的释然。
乾隆见知画如此明理，不禁朗声笑道：“好！好一个通透的姑娘！陈家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好福气。是永琪没这个好福气。”
他略一沉吟，又道：“反正我们要在这里生活几日，你们两人或许相互了解一下，若真是不合适，没有这个缘分，那这婚事便绝不再提。往后知画若遇着合心意的人，不管是江南的才子，还是市井的雅士，只要你愿意，朕与老佛爷都替你做主，保你能得一份安稳日子”
陈家夫妇忙携知画起身谢恩，夫妇二人面上紧绷之色终于散去，眼底满是如释重负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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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海宁，烟雨朦胧。陈家邀众人游南湖画舫，永琪与知画恰在同一艘船上，却无半分尴尬。
永琪，尔康，萧剑几人陪着乾隆谈及江南吏治。
知画则与晴儿、紫薇围在窗边，指着湖面的荷花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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