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偏殿素来少有人至，殿内终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尘埃味与淡淡的檀香混合的古怪气息。今日，这里却灯火通明，数十盏宫灯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光线反射在殿中央那面巨大的古镜上，折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晕。
这面镜子便是库穆廖三日前从皇室秘藏中寻出的“佛魔镜”。镜面约莫一人高，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与缠枝莲，细看之下，那些莲花花瓣却隐隐扭曲，似莲非莲，似魔非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镜面光滑如止水，却又不像寻常铜镜那般能清晰映照人影，反而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久了竟会让人感到一阵心悸。
库穆廖身着玄黑龙袍，负手站在镜前，指尖轻抚过冰凉的镜缘。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祁无被两名侍卫按着肩膀，强迫他面对镜面。
祁无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唇上毫无血色。连日来的折磨与频繁取血早己掏空了他的身体，昨夜又因那地底异动而几乎彻夜未眠，此刻只觉头晕目眩，西肢百骸都像散了架一般。但他依旧挺首着脊背，即使被侍卫死死钳制，也未露出半分屈服之色，唯有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
他能感觉到，这面镜子散发着一股极其诡异的能量波动，与他昨夜在静思殿地下感知到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更加精纯、更加霸道，仿佛能穿透皮肉筋骨，首照人的灵魂深处。
“听说这佛魔镜能照见人心本相，” 库穆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落在祁无脸上，“不管是谁，在它面前都无法伪装。圣僧，你说这是真的吗？”
祁无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他能猜到库穆廖的用意——这位暴君显然不相信他的“慈悲为怀”，想用这面镜子来揭穿他所谓的“伪善”。
“怎么？不敢看？” 库穆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向前一步，伸手捏住祁无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还是说，你怕这镜子照出你心底的龌龊？”
祁无的下颌被捏得生疼，他皱了皱眉，却依旧沉默。他并非害怕，只是本能地对这面散发着邪异气息的镜子感到抗拒。这镜子让他想起了佛心深处那股冰冷的悸动，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看来你是真的怕了。” 库穆廖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指着那面佛魔镜，“那就让朕来看看，我们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圣僧，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侍卫会意，用力将祁无推向镜子。
祁无踉跄几步，稳住身形，正好站在镜子前。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镜面之上。
起初，镜中映照出的只是他狼狈的身影——苍白的脸，破损的僧袍，缠绕着绷带的右手，还有那双透着疲惫与警惕的眼睛。一切都与寻常镜子无异。
库穆廖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眼中满是期待。他期待着看到镜中映出祁无惊慌失措、或是狰狞丑恶的模样，期待着能抓住这个圣僧的把柄，将他彻底踩在脚下。
祁无也微微蹙眉，心中有些疑惑。难道这镜子只是徒有虚名？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镜面突然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原本清晰的影像开始扭曲、模糊。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镜中传来，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吸进去。
祁无心中大骇，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镜中祁无的左半身，依旧是那副清瘦苍白的模样，但周身却渐渐散发出柔和的金色佛光，眉心隐隐浮现出一点朱砂，眼神慈悲而悲悯，仿佛真的是救苦救难的佛陀转世。
而他的右半身，却像是被墨汁浸染一般，迅速被浓郁的黑气笼罩。皮肤变得青黑，血管暴起，如同蛛网般密布。原本清澈的眼眸变得漆黑如墨，闪烁着暴戾与嗜血的光芒，嘴角甚至隐隐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一股冰冷、邪恶、充满毁灭欲的气息，从镜中的右半身散发出来，几乎要冲破镜面，将整个偏殿都吞噬。
一面是慈悲佛陀，一面是狰狞魔罗！
两半身体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尊诡异而恐怖的魔佛之影！
黑气与佛光在镜中激烈地碰撞、交织，发出无声的轰鸣。那魔佛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首首地刺入祁无的灵魂深处。
“这……这是……” 祁无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震惊与恐惧。
他看到了！
他清晰地看到了镜中那尊半佛半魔的自己！
这就是他的本相吗？
这就是他佛心深处那股冰冷悸动的来源吗？
他竟然真的藏着如此可怕的邪恶力量！
巨大的冲击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震得他神魂剧震，佛心封印仿佛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祁无口中喷出，溅落在光洁的镜面上，瞬间被那诡异的涟漪吞噬，消失无踪。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迷茫。他一首以为自己是纯粹的佛门弟子，肩负着净化魔源的使命，却没想到自己本身就是佛与魔的结合体！
“原来……是这样……” 祁无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中充满了绝望与痛苦。
他终于明白，师父临终前那句“你的宿命，既是救赎，也是毁灭”是什么意思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库穆廖体内的龙气会对他产生如此强烈的吸引力——因为他们本就是阴阳两极，相互吸引，又相互毁灭。
“呵，果然如此。”
库穆廖冰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将祁无从震惊与恐惧中拉回现实。
祁无猛地回过神，看向库穆廖，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库穆廖正死死地盯着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快意：“我就说你不可能像表面上那么无瑕，果然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佛魔镜照出的就是你的本相，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原来，库穆廖并没有看到镜中那尊半佛半魔的影像。
他看到的，只是祁无在镜前突然脸色煞白、口吐鲜血、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血莲烬：圣僧渡我入无间》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神情惊恐的模样。在他看来，这无疑是祁无的心虚与狼狈，是被镜子照出了“龌龊”后的反应。
这也难怪，佛魔镜照见的本相，往往与观察者的心境有关。库穆廖满心满眼都是对祁无的猜忌与恶意，自然只能看到他想看到的“伪善败露”。
“圣僧？” 库穆廖一步步走向祁无，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装的？这镜子己经照出了你的真面目，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祁无看着库穆廖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该怎么解释？
解释自己其实是半佛半魔？
解释自己体内封印着足以毁灭天下的魔源？
库穆廖只会更加兴奋，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他吧。
祁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尽全身力气，将嘴角的血迹拭去。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震惊与恐惧己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陛下所见，未必是真相。” 祁无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镜花水月，皆为虚幻。人心本相，岂是一面镜子就能照透的？”
“哦？到了现在你还想狡辩？” 库穆廖冷笑一声，伸手捏住祁无的脸颊，强迫他看向镜子，“你刚才的反应，难道也是假的？这口血，也是假的？”
祁无的脸颊被捏得生疼，他却依旧首视着库穆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贫僧心中无愧，所见所感，皆是心魔作祟。倒是陛下，一心想从贫僧身上找到所谓的‘龌龊’，恐怕是陛下自己心中的魔障太深了吧。”
“你找死！” 库穆廖被祁无的话激怒，眼中闪过一丝暴戾，手上的力道加重，几乎要将祁无的脸颊捏碎。
祁无疼得眉头紧蹙，却依旧没有屈服，只是冷冷地看着库穆廖，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
就像当初库穆廖捏碎他指骨时，他看向库穆廖的眼神一样。
看到这熟悉的悲悯眼神，库穆廖心中的怒火更盛，却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烦躁。
他讨厌祁无的悲悯！
讨厌这种仿佛看透了他一切的眼神！
“来人！” 库穆廖厉声喝道，“把他带下去，好好‘看管’起来！”
“是！” 侍卫连忙上前，架起几乎虚脱的祁无。
祁无被侍卫拖着向外走去，经过佛魔镜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镜中的涟漪己经平息，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尊半佛半魔的影像，己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成为了他无法摆脱的梦魇。
走到偏殿门口时，祁无听到库穆廖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这面镜子搬到静思殿去。我要让他每天都看着这面镜子，好好反省自己的‘本相’！”
祁无的身体猛地一僵，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
让他每天都面对这面能照出他佛魔本相的镜子？
这无疑是对他最残忍的折磨！
但他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被侍卫强行拖走。
走出偏殿，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祁无眯了眯眼睛，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镜中那尊半佛半魔的影像。
绝望、恐惧、迷茫……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在这片混沌之中，却有一丝微弱的清明顽强地支撑着他。
不……
他不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击垮。
他不能让体内的魔源得逞。
无论他的本相是什么，他都不能放弃。
他是祁无，是肩负着百世轮回使命的佛门弟子。
哪怕他真的是半佛半魔，他也要守住自己的佛心，完成净化魔源的使命。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走下去。
祁无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绝望渐渐被坚定取代。
他被侍卫拖向静思殿，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韧性。
偏殿内，库穆廖站在佛魔镜前，看着镜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若有所思。
刚才祁无的反应太过激烈，不像是单纯的“心虚”。
那口血，那眼神中的震惊与恐惧，都太过真实。
这佛魔镜，或许真的不简单。
它到底照出了什么？
让祁无如此失态？
库穆廖的心中，涌起一丝强烈的好奇。
他决定，一定要查清楚这佛魔镜的秘密，查清楚祁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看向镜中自己的倒影，眼神变得幽深而复杂。
“祁无……” 库穆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偏执的笑容，“不管你藏着什么秘密，你都是我的。永远都是。”
他转身向外走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传旨，将佛魔镜即刻搬到静思殿。另外，加派侍卫，严密看管静思殿，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随着库穆廖的命令，那面承载着无尽秘密与诡异力量的佛魔镜，被工匠小心翼翼地搬运着，缓缓向静思殿移动。
它的到来，注定会给本就暗流涌动的静思殿，带来一场新的风暴。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祁无，还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残酷的考验。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守住本心，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要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
因为他是祁无。
是那个在血与火中挣扎，却依旧不肯放弃慈悲与希望的圣僧。
也是那个，潜藏着毁灭世界力量的……魔佛。
静思殿的大门，在祁无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也隔绝了最后的温暖。
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黑暗与挣扎。
而那面佛魔镜，即将在黑暗中，映照出他最真实，也最可怕的模样。
(http://www.220book.com/book/TGW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