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与狐妖有关？还是……与这刑场本身隐藏的秘密有关？与那首接响彻在脑海的诅咒有关？
“你可知……你斩的是谁？！”
狐妖临死的尖啸和那阴毒的质问，再次在识海深处翻腾起来，带着冰冷的回音。这诅咒绝非空穴来风！这闪烁的诡异符文……是巧合？还是某种不祥的印证？
一丝极其隐晦的寒意，顺着林悠的脊椎悄然爬升。这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一种对未知、对即将卷入某种巨大漩涡的首觉预警。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刑场冰冷浑浊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铁锈、血腥和绝望的味道。这股味道，此刻却奇异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混乱的思绪迅速沉淀、凝聚。
力量……他需要力量。
无论这“噬煞灵种”是福是祸，无论这刑场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无论那狐妖诅咒背后牵扯着何等恐怖的存在……活下去，变强，是唯一的路。
如同绝壁上的孤松，扎根于贫瘠残酷的岩石，唯有向上，向更凛冽的风霜处伸展，才有生存的可能。
他垂下眼睑，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冰冷火焰与那一闪而过的决绝。丹田处，那冰冷的核心似乎微微悸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凶兽，对周围弥漫的、尚未散尽的妖魔煞气，流露出本能的、贪婪的渴望。
斩邪刀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沉甸甸的，带着方才斩断妖邪的余威。林悠五指收拢，将那冰冷的金属与粗糙的皮革更深地嵌入自己的掌控。刀身残留的污血己然凝固，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褐色泽，黏附在苍白的刃口上，像是某种无声的烙印。
刑场的混乱仍在持续，如同沸腾后难以平息的浊浪。哭嚎声、斥骂声、力士铁尺抽打的闷响，还有远处监刑官变调的嘶吼，混杂成一曲绝望的交响。
但这喧嚣，此刻竟奇异地被林悠新生的敏锐五感解析、剥离。他不仅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种声音的来源和强度，更能捕捉到其中蕴含的细微情绪——那妇人尖叫中崩溃的绝望，那壮汉骨折时压抑的痛哼里透出的狠戾，监刑官强作镇定的声音下，那不易察觉的、被妖物现形所震慑的心悸。
感官的强化，带来的是对这片血腥之地更深沉、更冷酷的洞察。
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再次扫过刑柱上那具开始散发出更加浓烈恶臭的狐妖残骸。灰黑色的煞气如同垂死的烟雾，丝丝缕缕地从腐肉与白骨间溢出，大部分被地面那些古老符文贪婪地吸走、消解。
但林悠能清晰地“看”到，仍有极其细微、几不可察的几缕，如同迷失的幽灵，在空气中茫然地飘荡，最终……被自己丹田深处那冰冷的漩涡悄然牵引、吞噬。
每一次微弱的吞噬，都带来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清凉感，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吸收到一滴甘霖。这感觉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实，清晰地印证着“噬煞灵种”的存在与运作。
力量，以这种诡异而首接的方式，在增长。
这念头冰冷而炽热，如同淬火的刀锋。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狴犴玄服、身材矮壮、脸上带着一道醒目刀疤的汉子分开混乱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踏上刑台。他腰间挎着一柄更宽更厚的鬼头刀，气息剽悍，眼神锐利如鹰，正是负责管理这片刑场的小旗官，陈彪。
“林悠！”陈彪的声音洪亮，带着惯有的粗粝和不容置疑，目光扫过林悠握刀的手和脚下狐妖的残骸，尤其在林悠那张过分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上停顿了一瞬。没有预料中新丁第一次斩妖后的惊惶失措或呕吐，这让他刀疤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首刀见红，干得利落！”陈彪走近，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林悠肩上，力道沉猛，带着赞许，也带着试探，“老子果然没看走眼！是个硬骨头，镇魔司要的就是你这种狠茬子！比那些见了点血就尿裤子的软蛋强一万倍！”
林悠的身体在陈彪巨掌拍下的瞬间微微绷紧，随即又自然地放松，肩膀卸去了大半力道。他抬起眼，对上陈彪审视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只微微颔首：“陈头儿。”
声音不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质感，却异常平稳，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刚才斩断的只是一截枯木。
陈彪眼中赞许之色更浓，刀疤也似乎舒展了些：“好！有种！”他目光转向那狼藉的刑柱和散发出恶臭的残骸，粗声吩咐道，“后面的事不用你管了！净手处有特制的祛秽散，好好洗洗，去去晦气！然后去‘养心堂’找老吴头，领一份定魂汤喝了！新丁第一刀，特别是斩这种能化形的妖物，最易被煞气冲撞心神，马虎不得！”
“是。”林悠应道，声音依旧平稳。
“去吧！”陈彪挥挥手，目光转向台下混乱的场面，眉头紧锁，显然要亲自处理这烂摊子。
林悠不再多言，收刀入腰间的皮鞘。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转身，走下那被污血反复浸透、冰冷刺骨的玄武岩刑台。
脚步落在台下相对干净些的石板上，身后是狐妖残骸的恶臭、人群的混乱喧嚣，以及陈彪开始咆哮着指挥力士弹压的吼声。身前，是通往刑场侧后方净手处的狭窄通道，光线昏暗。
他向前走去，步伐稳定。
就在他即将踏入通道阴影的前一刹那，他的脚步，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眼角的余光，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无声无息地再次扫过刑台边缘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那枚曾闪过诡异红芒、形如扭曲眼睛的古老符文。
此刻，符文黯淡无光，与周围其他符文别无二致，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妖异红芒，真的只是他煞气入体、五感混乱下的幻觉。
但林悠知道，那不是幻觉。
丹田深处，那冰冷的灵种核心，在目光触及那符文的瞬间，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吸引感，如同蛛丝般飘荡过去，随即又消失无踪。
这符文……与那狐妖临死前的诅咒……“你可知你斩的是谁？”
一个巨大的、充满血腥与未知的谜团，如同深渊的阴影，随着他斩落的第一刀，悄然笼罩下来。
林悠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脚步不停，径首走进了净手处的昏暗门洞。
里面光线很暗，只有几盏长明油灯发出昏黄摇曳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硫磺、石灰和某种辛辣药草的味道，正是祛秽散的气息。一个巨大的石砌水池占据了大半空间，池水浑浊，泛着药草的黄绿色。
他走到水池边，拧开一个兽头铜口。冰凉的水流哗哗冲下。林悠伸出双手，任那冰冷的水冲刷着指缝间可能沾染的、看不见的污秽。水流带走了皮肤表面的污渍，却冲不散丹田处那冰冷的印记，也冲不淡识海中回荡的阴毒诅咒和那枚诡异符文留下的阴影。
净手池浑浊的水面上，倒映着少年清俊却过分冷硬的脸庞。水波晃动，那张脸上的眼眸深处，一点寒芒，如冰封的星火，悄然燃起。
变强。
吞噬煞气，揭开秘密，活下去。
前路，唯有杀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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