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祛秽散药水冲刷着指缝，带走最后一丝看得见的污浊，却洗不净那股渗入骨髓的阴寒和丹田深处噬煞灵种残留的刺痛。
林悠甩了甩手，水珠溅落在石砌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斑点。养心堂的定魂汤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苦，灌入喉咙，像吞下了一团粘稠的、试图抚平灵魂褶皱的泥浆。
药力散开，带来一股温热的昏沉，勉强压下了识海中狐妖诅咒那阴毒的回响，却无法驱散丹田灵种那冰冷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悸动的存在感。
走出镇魔司那扇沉重的、刻满狴犴浮雕的黑铁大门，喧嚣的热浪和刺目的天光扑面而来，与刑场内那凝滞的、吸饱了血煞的阴冷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林悠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通明坊。大玄皇都西城最鱼龙混杂也最生机勃勃的地方。
街道狭窄而拥挤，两旁是鳞次栉比、几乎要压到街心的木楼瓦舍。各色幌子在热风中无精打采地摇晃着——滴油的烧鹅、浓香的酱肉、刺鼻的廉价脂粉、堆积如山的南北杂货。
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带着夸张的韵律，与顾客的讨价还价、孩童的追逐嬉闹、骡马的响鼻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搅拌成一片巨大而混沌的市井交响。
汗味、食物香、牲畜臊、脂粉腻、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飘来的垃圾腐臭……无数种气味分子，被林悠强化后的嗅觉成倍放大，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胃里那碗定魂汤又开始隐隐翻腾。
他微微皱了皱眉，脚步不停，身体却下意识地在汹涌的人潮中穿行、闪避。那些擦肩而过的、带着各种情绪的面孔，那些毫无遮拦的嘈杂声响，此刻都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激着他被煞气强化后变得异常敏锐的感官。
世界，变得格外“吵闹”，也格外“清晰”，清晰到让他感到一丝不适的陌生。
丹田处，那冰冷的灵种核心，似乎也因为这骤然涌入的、属于“生”的庞杂气息，而变得有些躁动不安，像一头被惊醒的幼兽，带着贪婪和警惕，微微震颤着。
林悠按了按小腹，指下的皮肉似乎能感受到那一点冰冷的、坚硬的异样存在。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这份躁动，目光锐利地扫过街道两旁。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间门脸不大、黑木招牌上刻着“聚源当”三个古拙金字的铺面前。门楣下，一串褪色的铜钱幌子在风里轻轻磕碰，发出沉闷的声响。
当铺里光线昏暗，空气凝滞，弥漫着一股陈年木料、旧书卷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深褐色绸衫、身形干瘦的老掌柜。他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帽檐下是一张皱纹深刻如同核桃的脸，两只浑浊的眼珠藏在松弛的眼皮下，像两颗蒙尘的琉璃珠子，偶尔转动一下，便透出一股阅尽世故的精明与冷淡。
林悠走到柜台前，没有废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小包，放在冰冷的黑檀木柜台上。解开油纸，露出里面一颗拇指大小、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珠子。珠子表面并不光滑，隐约可见细微的晶体结构，内部似乎有极其黯淡的流光在缓慢转动，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味道。
“掌柜的，看看这个。”林悠的声音不高，带着少年人的清冽，却异常平稳。
老掌柜抬起松弛的眼皮，浑浊的目光在那颗暗红珠子上停留了片刻。他没有立刻去拿，只是伸出枯瘦、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指，隔着一段距离，对着珠子虚虚地点了点。指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黄。
“唔……”他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哼音，听不出情绪。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妖物内丹？看着……像是狐媚子一类的东西炼出来的‘迷心珠’？煞气不小啊，小兄弟。”
他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探究地落在林悠那张过分年轻也过分沉静的脸上，尤其是在林悠腰间那柄镇魔司制式的斩邪刀上停顿了一瞬。
“镇魔司的差爷？”老掌柜的嘴角扯动了一下，算是半个笑容，却毫无暖意，“新鲜出炉的？这珠子，是今日刑场上那只？”
林悠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深潭：“值多少？”
老掌柜又“唔”了一声，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那颗暗红珠子上。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拈起珠子，凑到眼前，对着从高窗斜射进来的一缕微光，眯着眼细细察看。指甲在珠子表面轻轻刮了一下，带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粉尘。
“东西嘛……勉强算个物件。”他放下珠子，慢条斯理地用一块丝绒布擦了擦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煞气驳杂不纯，炼化手法也糙得很，一看就是新丁的手笔，火候差得远。”他抬起枯瘦的手，捻着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这玩意儿，也就唬唬外行，或者……给某些修炼偏门功法的人，当个引子。”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林悠年轻的脸庞，似乎在斟酌措辞。
“小兄弟，”老掌柜的声音压低了少许，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推心置腹般的腔调，却更显阴森，“听老朽一句劝。镇魔司的赏钱是不少，可有些东西，沾了因果，拿了……烫手啊。”他意有所指地又看了一眼那颗暗红珠子，浑浊的眼珠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这东西，看着是颗珠子，可里头……未必干净。带着死者的怨，缠着生者的煞，不吉利，不吉利得很呐。”
“开价。”林悠打断了他那套神神叨叨的说辞，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丹田处，那冰冷的噬煞灵种似乎感应到老者话语中暗藏的某种不祥暗示，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
一股尖锐的冰寒刺痛瞬间从小腹炸开，沿着脊椎首冲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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