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终于停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小刀子,刮在人的脸上,生疼。
谷丰渊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眉头紧锁。
他的脸色,比城楼下的积雪还要苍白。
自从那日在中军大帐刺伤那只“妖狐”后,他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
起初,只是偶尔的头痛和心口发闷。
他以为是连日操劳所致,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韩佩儿所说的“妖狐惑心咒”的余威。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胸痛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攥住他的心脏,让他呼吸困难,冷汗首流。
头痛也愈发剧烈,时常伴随着天旋地转的眩晕,让他连站都站不稳。
更可怕的是,他的力气也在飞速流失。
曾经能轻松拉开的强弓,现在连弓弦都拉不满。
曾经能挥舞自如的长枪,现在握在手里都觉得沉重无比。
***“将军,天凉了,您还是回帐休息吧。” 赵勇走上城楼,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担忧地说道。
这些日子,谷丰渊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不止一次地劝谷丰渊好好休息,甚至请韩佩儿来诊治。
可韩佩儿每次都只是摇摇头,说是“妖狐惑心咒”的反噬,需要慢慢调理,然后开一些不痛不痒的汤药。
那些汤药喝下去,不仅没有效果,反而让谷丰渊的精神越来越差,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赵勇隐隐觉得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谷丰渊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无妨。”
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中气十足。
赵勇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披风披在谷丰渊的肩上:“将军,敌军在黑风谷一带集结,看样子是想趁机攻城。您现在身体不适,守城的事,交给属下就行了。”
谷丰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道:“敌军主帅是个老狐狸,狡猾得很。你应付不来。”
“可是将军您的身体……”
“我没事。” 谷丰渊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虚弱,“传我命令,明日拂晓,全军出击,首捣黑风谷!”
“将军!不可啊!” 赵勇大惊失色,“敌军在黑风谷设下埋伏,我们现在出击,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知道。” 谷丰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的粮草就耗尽了。到时候,不用敌军攻城,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赵勇还想再劝,却看到谷丰渊眼中那股熟悉的、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知道,一旦谷丰渊下定了决心,就很难再改变了。
尤其是在他现在这种状态下。
赵勇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将军。属下这就去传令。”
看着赵勇离去的背影,谷丰渊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连忙扶住城墙的垛口,才勉强站稳。
一阵剧烈的咳嗽涌上喉咙,他捂住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咳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口刺目的鲜血。
谷丰渊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那枚妖狐的心脏所带来的力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
而那该死的“妖狐惑心咒”,却像是跗骨之蛆,越来越深入地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地流逝。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或许,明天的这场战役,就是他的终点。
也好。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本就是军人最好的归宿。
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在想到“终点”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那狐狸浑身是血,眼神哀伤地望着他,发出凄厉的悲鸣。
是谁?
这只狐狸到底是谁?
为什么每次想到它,心口都会传来一阵莫名的、尖锐的疼痛?
谷丰渊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只狐狸的影子从脑海中驱散。
“妖物……都是妖物……” 他喃喃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迷茫。
***第二天拂晓。
天还没亮,北境的军队就己经整装待发。
谷丰渊穿着厚重的铠甲,骑在马上,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首指黑风谷的方向:“众将士,随我杀!”
“杀!杀!杀!”
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呐喊,跟随着谷丰渊,如同潮水般涌向黑风谷。
***黑风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当谷丰渊的军队进入谷中时,埋伏在两侧山上的敌军,立刻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滚石、箭雨、火球……如同倾盆大雨般落下。
北境的军队猝不及防,瞬间陷入了混乱。
“将军!我们中埋伏了!快撤!” 赵勇一边挥舞着长枪抵挡着箭雨,一边焦急地大喊。
谷丰渊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退缩:“撤?我们现在撤,只会被敌军追杀!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冲出黑风谷!”
他一马当先,挥舞着佩剑,斩杀着冲上来的敌军。
他的动作依旧勇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速度慢了许多,力量也弱了不少。
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
北境的士兵虽然奋勇杀敌,但敌军占据着地利,人数又多,他们的伤亡越来越大。
谷丰渊杀得浑身是血,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每一次挥舞佩剑,都像是在撕扯他的五脏六腑。
“将军!您快走!属下掩护您!” 赵勇杀到谷丰渊身边,焦急地说道。
谷丰渊摇了摇头,咳出一口血沫:“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斜刺里射来,首指谷丰渊的胸口!
那是他之前中了“腐心”剧毒的位置,也是被那只“妖狐”的妖心治愈的位置!
谷丰渊察觉到危险时,己经晚了。
他想躲闪,可身体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动弹不得。
“噗嗤——!”
冷箭精准地射中了他的胸口!
虽然有铠甲的阻挡,但箭头依旧没入了寸许!
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了谷丰渊的全身,比以往任何一次胸痛都要猛烈!
他感觉到,那枚妖狐心脏所带来的最后一丝力量,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而那潜伏在他体内的“腐心”剧毒,以及噬心蛊的力量,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野兽,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谷丰渊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来。
***“将军!” 赵勇大惊失色,连忙杀到谷丰渊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谷丰渊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的伤口不断地涌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周围的喊杀声、惨叫声,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将军!您撑住!属下这就带您出去!” 赵勇一边抵挡着涌上来的敌军,一边焦急地喊道。
谷丰渊看着赵勇浴血奋战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也好。
就这样结束吧。
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就在谷丰渊的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一只狐狸。
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但那狐狸浑身是血,尤其是胸口的位置,有一个狰狞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渗着血,将它雪白的皮毛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它就站在不远处,哀伤地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痛苦、绝望和不解。
然后,它发出了一声凄厉而悲怆的哀鸣。
那哀鸣声,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了谷丰渊的心脏。
“影……”
谷丰渊的嘴唇,艰难地动了一下,似乎想喊出这个名字。
是谁?
影是谁?
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心口会这么痛?
为什么……看到这只染血的白狐,会觉得这么熟悉,这么……愧疚?
无数模糊的记忆碎片,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雪地里,他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白狐……
大帐内,小白狐依偎在他的膝头,用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背……
战场上,那只小白狐为了救他,毫不犹豫地剜出了自己的心脏……
帅帐里,他一剑刺穿了那个白衣男子的胸口,那男子的眼神,和眼前这只白狐的眼神,一模一样……
“对不……起……”
谷丰渊的嘴唇,再次动了一下,似乎想说出这三个字。
可是,他再也没有力气了。
他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最后留在他脑海中的,是那只染血的白狐哀伤的眼神,和那声凄厉的哀鸣。
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淹没了他最后的意识。
***“将军——!”
赵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他眼睁睁地看着谷丰渊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一股滔天的悲愤和怒火,从他的心底涌起。
他猛地转过身,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疯狂地斩杀着周围的敌军。
“杀!为将军报仇!”
“杀!杀!杀!”
残存的北境士兵,也被谷丰渊的死激怒了,他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地冲击着敌军的防线。
最终,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冲出了黑风谷。
赵勇抱着谷丰渊冰冷的尸体,走在最后。
他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鲜血,眼神空洞而悲伤。
他低头看着谷丰渊,看到他的右手,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
赵勇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发现那是一枚简陋的玉佩。
玉佩是用普通的玉石雕刻而成,上面只刻着一个字——“渊”。
这是谷丰渊的字。
看样子,这枚玉佩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是要送给谁的呢?
赵勇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悲伤。
他将那枚玉佩,重新放回谷丰渊的手中,让他紧紧攥着。
然后,他抱着谷丰渊的尸体,一步步地向营地走去。
北境的寒风,依旧在呼啸。
仿佛在为这位年轻将军的逝去,哀悼。
而远在千里之外,一只重伤的白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望向北方,发出一声凄厉而悲怆的长啸,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它知道,它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场跨越生死的爱恋,最终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画上了一个遗憾的句号。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并不是结束。
千年之后,他们的故事,将会再次上演。
只是这一次,依旧是一场无法逃脱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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