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的烛火,被窗外灌入的寒风掀得剧烈摇晃,将谷丰渊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翻涌不定的心绪。
他将手中的军报狠狠摔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羊皮纸卷轴散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在他眼中扭曲成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让他烦躁得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狼毫笔。
“废物!都是废物!” 他低声咒骂着,额头上青筋暴起。
连续几日,前线传来的都是坏消息。
敌军趁着他重伤昏迷的空隙,重新调整了部署,不仅夺回了几处重要的关隘,还伏击了他派去侦查的小队,全军覆没。
而他麾下的将领们,似乎也因为他的“性情大变”而变得畏首畏尾,几次请战都犹豫不决,错失了反击的良机。
这一切,都让谷丰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愤怒。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身体里那股莫名的燥热和暴戾,像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理智。
耳边时常响起韩佩儿的话语:“将军,那妖狐的惑心咒最为阴毒,不仅能乱人心智,还能暗中影响您身边的人……”
“妖狐……” 谷丰渊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字,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杀意。
一定是那只妖狐!
一定是它在暗中作祟!
否则,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在谷丰渊心神激荡之际,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妖气,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这股妖气……
谷丰渊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看向帐内的阴影处。
是它!
那只妖狐!
它竟然敢自己送上门来!
几乎在他抬头的瞬间,帐角的阴影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狐无影显形了。
他实在撑不住了。
维持虚影消耗的妖力太过巨大,而他本就油尽灯枯。看到谷丰渊安好,虽然状态有些奇怪,但终究是放下了大半的心。这一丝松懈,让他再也无法维持虚化状态,不由自主地显露出了身形。
他此刻的模样,凄惨得让人心惊。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去的血迹。身上那件曾经洁白的衣衫,此刻沾满了尘土和暗红色的血渍,破烂不堪,几乎遮不住他单薄的身体。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喘息,那里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渗出了新的血迹,染红了衣衫。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和关切,望向谷丰渊。
“丰渊……” 他轻声唤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妖物!”
谷丰渊看到他的瞬间,脑中“嗡”的一声炸响!
韩佩儿的谗言、噬心蛊的躁动、连日来的烦躁与愤怒、以及对“妖”的本能厌恶,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他根本没有看清狐无影凄惨的模样,也没有听出他声音中的虚弱与关切。
他只看到了那身刺目的白衣,只感受到了那股让他无比憎恶的妖气,只认定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脸色苍白如鬼的家伙,就是害他心智不宁、让他陷入困境的罪魁祸首——那只下了“妖狐惑心咒”的妖狐!
“果然是你!” 谷丰渊怒吼一声,眼中血丝密布,充满了疯狂的杀意和惊惧,“你还敢出现!”
他想也没想,猛地抄起挂在帐壁上的佩剑,“呛啷”一声拔出剑鞘!
锋利的剑身反射着烛火的光芒,映照出他狰狞而扭曲的脸。
“丰渊?你……” 狐无影愣住了。
他完全没料到谷丰渊会是这种反应。
那眼神中的杀意,如此纯粹,如此刺骨,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虽然只剩下半颗)。
他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丰渊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为什么丰渊要拔剑对着他?
***“受死!”
谷丰渊没有给狐无影思考的时间。
被噬心蛊放大到极致的杀意和恐惧,让他失去了所有理智。他只知道,眼前这只妖狐是祸害,必须铲除!
他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长剑,朝着狐无影的心口,狠狠刺了过去!
那剑势,又快又狠,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没有丝毫留手!
而他刺中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狐无影胸口那处刚刚愈合、又因显形而裂开的伤口——那失去了半颗心脏的位置!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中军大帐中,显得格外刺耳。
长剑精准地刺入了狐无影的胸口。
不深,却足以致命。
因为那里,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狐无影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那柄熟悉的长剑——那是谷丰渊的佩剑,他曾经无数次看到谷丰渊用它斩杀敌人。
而现在,这柄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但更痛的,是心。
那是一种比剜心之痛,还要痛上万倍的痛楚。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谷丰渊。
谷丰渊的脸近在咫尺,上面写满了暴怒、憎恨、恐惧,以及一种……狐无影从未见过的疯狂。
那双曾经充满了温柔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厌恶,像在看一件肮脏的、必须被毁灭的垃圾。
“为……为什么……” 狐无影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
他想不通。
他明明是来救他的。
他明明为了他,付出了半颗心脏的代价。
为什么……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谷丰渊看着狐无影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不解,心中竟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刺痛。
但这丝刺痛,很快就被噬心蛊带来的狂暴杀意所淹没。
“为什么?” 谷丰渊冷笑一声,声音冰冷得如同北境的寒风,“你这妖狐,用邪术惑我心智,害我军心动荡,还敢问为什么?!”
他猛地拔出长剑!
“噗——!”
鲜血如泉涌般从狐无影的胸口喷出,溅了谷丰渊一身一脸。
滚烫的、带着妖力的血液,落在谷丰渊的脸上,带来一种奇异的灼热感。
狐无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向后退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帐壁上。
他看着谷丰渊那张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脸,看着他眼中依旧没有丝毫动摇的杀意,心中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破灭了。
原来……
是这样……
他付出一切救下的爱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了他。
真是……可笑啊……
狐无影的眼中,缓缓涌上一层水汽,那水汽混合着绝望和痛苦,最终化作两行清泪,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丰渊……” 他最后看了谷丰渊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碎,有痛苦,有不解,有失望,还有一丝……近乎残忍的释然。
下一秒,白光闪过!
狐无影的身形急剧缩小,化作了原形——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只是此刻的小白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和神气。
它浑身是血,尤其是胸口的位置,有一个狰狞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渗着血,将它雪白的皮毛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它虚弱地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看向谷丰渊的眼神,充满了哀伤和恐惧。
“呜……”
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哀鸣,从它的喉咙里发出,如同婴儿的哭泣,在寂静的大帐中回荡。
然后,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向帐外的阴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几缕被鲜血染红的白色狐毛,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砰!”
谷丰渊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脸上、身上,还沾着狐无影温热的血。
那股奇异的灼热感,仿佛烙印在了他的皮肤上,挥之不去。
刚才那只小白狐的眼神……
那声绝望的哀鸣……
还有地上那几缕染血的白毛……
为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熟悉?
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痛?
谷丰渊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一阵莫名的、尖锐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头痛也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他的太阳穴。
无数混乱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雪地里,他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白狐……
大帐内,小白狐依偎在他的膝头……
还有……
战场尸堆里,那抹绝望的白色身影……
“不……不是的……” 谷丰渊痛苦地抱住头,使劲地摇晃着,“它是妖!它是害我的妖狐!我杀得对!我杀得对!”
噬心蛊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动摇和痛苦,再次疯狂地躁动起来!
一股更加狂暴的戾气和混乱的情绪涌入他的脑海,压制住了那丝莫名的熟悉感和心痛。
“啊——!”
谷丰渊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嘶吼,猛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案几!
笔墨纸砚散落一地,滚烫的茶水泼洒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帐内的亲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谷丰渊双目赤红,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死死地盯着狐无影消失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暴怒、疯狂,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恐慌。
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
是恐慌那只妖狐没死透,会回来报复?
还是恐慌……刚才那一瞬间,心中闪过的那丝不忍和熟悉感?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痛苦,很愤怒,很混乱。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只妖狐!
“传令下去!” 谷丰渊猛地转过身,对着跪在地上的亲兵怒吼道,“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只妖狐找出来!我要将它挫骨扬灰!”
“是!将军!” 亲兵们连滚带爬地应道,仓皇地退出了中军大帐。
***帐内,只剩下谷丰渊一个人。
他依旧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眼神赤红,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地上,那几缕染血的白毛,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谷丰渊死死地盯着那些白毛,呼吸越来越急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踉跄着走到案几旁,拿起韩佩儿留下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液滑入喉咙,却丝毫无法平息他内心的躁动和混乱。
反而让他更加烦躁。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一剑,不仅刺穿了狐无影的身体,也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羁绊。
恩断义绝。
不。
是恩成仇。
他更不知道,这柄沾满了狐无影鲜血的长剑,将会成为他日后午夜梦回时,最恐怖的梦魇。
而那只带着致命伤消失在夜色中的小白狐,心中最后一丝对他的眷恋,也随着胸口的鲜血,一点点流逝殆尽。
北境的风雪,越来越大了。
中军大帐内的烛火,在狂风中挣扎着,随时都可能熄灭。
就像谷丰渊和狐无影之间,那段早己被蛊毒和猜忌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情谊。
彻底熄灭,只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一片冰冷的灰烬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虐妖成佛:我的佛骨剜他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TH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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