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在战神殿住到第十日时,仙界的风里开始飘闲话了。
最先传到凌霄耳里的,是药圃仙童的窃窃私语。那日他去给焰果树浇水,听见两个小仙童蹲在篱笆后嘀咕:“你看见没?那个魔族丫头又在煮魔气,练剑场的仙草都蔫了半片。”
“可不是嘛,听说战神还把她的陶炉摆在窗边呢!前几日南极仙翁来劝,战神都没理——你说她会不会是来偷战神殿的仙骨的?”
凌霄浇水的手顿了顿。他看向练剑场,灵溪正蹲在矮桌边,小心翼翼地给焰果芽搭小竹架,陶炉里飘出的是焰果蜜茶的甜香,哪有半分魔气?至于蔫了的仙草,是前几日戾气余波扫过,他早让仙童换了新苗。
他没出声,只是把水壶里的水慢慢浇在竹架边——灵溪说竹架要稳,不然芽叶长歪了,以后结果子会掉。
可流言像长了翅膀。第二日就传到了瑶池那边,有仙娥说看见灵溪用星火燎战神的仙袍,“那火苗是黑的!肯定是想咒战神仙力尽散”;第三日竟传到了天帝的凌霄殿,有老仙官捧着玉简上奏:“战神与魔族私相授受,恐乱仙界纲常,三百年前烬渊之乱犹在眼前,万不可养虎为患啊!”
灵溪是在去膳房拿桂花糕时听见的。
两个负责采买的仙官站在廊下,声音压得低,却句句扎人:“听说那魔族丫头是烬渊的种,烬渊当年杀了多少仙兵?她现在赖在战神殿,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我听守殿的仙兵说,昨夜看见她摸战神的剑了!那剑可是斩过魔君的,她碰了就是亵渎——战神怎么就糊涂了?”
灵溪捏着食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知道自己是魔族,也知道爹三百年前结了不少怨,可她从来没想过害谁——她只是想给凌霄送块糕,想看着焰果芽长大,想在战神殿的暖光里多待一会儿。
她转身就往练剑场跑,眼眶热得发疼。她要去找那些仙官说清楚,她不是魔女,她的星火不会害人,她的陶炉里煮的是蜜茶不是魔气——
“跑什么?”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凌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练完剑的微哑,却很稳。
灵溪转过身,看见他额角还沾着薄汗,剑穗上的焰痕在阳光下亮了亮。她张了张嘴,委屈突然涌上来,眼泪“啪嗒”掉在他的手背上:“他们骂我是魔女……还说我要偷你的仙骨……我没有。”
凌霄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下,又酸又软。他抬手,用指腹擦去她脸颊的泪,指腹触到她的皮肤,烫得厉害:“我知道。”
“可他们不知道!”灵溪的眼泪掉得更凶,“我娘说我是小仙女,我给他们带焰果糕他们都不吃,还说我下毒……”
“他们没福气吃。”凌霄拿出帕子,仔细擦着她的眼角,帕子是她绣的,上面的焰花被眼泪浸得更鲜了,“甜的东西,要给懂的人吃。”
他把她拉到矮桌边坐下,给她倒了杯刚温好的蜜茶:“先喝口茶,甜的。”
灵溪吸着鼻子,小口抿着茶。蜜茶的甜混着桂花的香,慢慢压下了委屈,可她还是盯着桌角,声音闷闷的:“他们都怕我,是不是因为我是烬渊的女儿?”
凌霄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她眼尾的红本像淬了火的小刀子,此刻却耷拉着,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忘川渡口,烬渊捏着凡人魂魄时,怀里死死护着的画筒;想起灵溪说“我娘说恨一个人很累”;想起苏晚雕的玉佩上,白鸟尾羽缠着的焰纹。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在我这里,你不是‘烬渊的女儿’,你是灵溪。”
灵溪猛地抬头看他。
“是会把焰果糕递到我嘴边的灵溪,是给焰果芽搭竹架的灵溪,是绣帕上的焰花比谁都好看的灵溪。”凌霄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清晰而坚定,“他们不懂你,是他们的事。我懂,就够了。”
阳光从竹架的缝隙里漏下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影。灵溪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些流言像被风吹散的烟,不值一提了。她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对!他们不懂!等焰果树结果了,我们就把果子做成蜜饯,分给战神殿的仙童,甜得他们说不出话!”
凌霄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心里那点因流言而起的烦躁,彻底散了。他拿起桌边的小竹片,帮她把歪了的竹架扶稳:“好,到时候让你先尝最大的。”
可流言没那么容易平息。三日后,天帝传召,说要在凌霄殿议事,却特意点明“让灵溪也来”——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当众敲打。
凌霄殿里,众仙肃立。南极仙翁站在最前,手里的拂尘都绷得笔首;上次上奏的老仙官捧着玉简,眼神时不时往殿门瞟;连向来温和的东华帝君,都皱着眉看着殿外。
灵溪跟着凌霄走进殿时,听见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她攥紧了袖角,指尖的星火差点冒出来,却被凌霄轻轻捏了捏手心——他的掌心很暖,像在说“别怕”。
天帝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灵溪,又落在凌霄身上:“战神近日在殿中养了位‘客人’?”
凌霄上前一步,声音平稳:“灵溪是晚辈,暂居战神殿。”
“晚辈?”老仙官立刻出列,玉简往地上一磕,“战神慎言!此女乃魔君烬渊之女,三百年前烬渊屠戮仙兵时,她虽未出世,却流着魔族的血!如今她在战神殿私用魔气,惊扰仙众,若不严惩,恐五界耻笑我仙界无规!”
“我没有用魔气!”灵溪忍不住开口,“我煮的是蜜茶,烧的是星火,从来没伤过谁!”
“放肆!”老仙官厉喝,“魔族之言岂能轻信?谁知道你是不是用甜香惑人,实则在炼魔丹?”
凌霄把灵溪护在身后,目光冷了下来:“仙官可知‘妄言’二字?灵溪在战神殿半月,每日煮茶浇花,何曾动过炼魔丹的念头?你若有证据,便拿出来;若无,便是污蔑。”
“证据?”老仙官冷笑,“她身上的魔气就是证据!魔族天生带戾,难不成还能变成善类?”
殿内瞬间安静,连天帝都没说话——这话说得狠,却戳中了不少仙神对魔族的固有偏见。
灵溪的脸白了,指尖的星火不受控地冒了点出来,落在地砖上,却没烧出焦痕,反而让地砖缝里的青苔冒出点新绿。她咬着唇,眼眶又红了。
凌霄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涌起股从未有过的坚定。他转身,握住灵溪的手,目光扫过众仙,声音比斩魔时更清亮:
“她是不是善类,我比你们清楚。”
“她煮的蜜茶,我喝过;她种的焰果,我浇过;她绣的帕子,我带在身上。”
“她的星火能烧戾气,能催新绿,能让被魔气染过的草地冒新芽——这样的‘魔族’,你们说她是恶?”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天帝身上,一字一句道:“灵溪是我心悦之人。”
“她若想留在战神殿,便留下;她若想去瑶池看荷,我便陪她去;她若要回魔界,我便送她到石桥。”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敢非议,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他腰间的佩剑发出轻鸣,剑穗上的焰痕亮了亮,像在应和。
殿内死一般的安静。
老仙官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南极仙翁的拂尘掉了根毛,他都没察觉;天帝看着凌霄紧握灵溪的手,忽然叹了口气——他认识凌霄近万年,这是第一次见他眼里有这样的光,不是对战的锐,不是对责的沉,是为一个人护短的烈。
灵溪看着凌霄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她上前一步,握住凌霄的手,抬头看向众仙,声音清亮得像星火:
“我不会给凌霄添麻烦,也不会给仙界惹事。我会陪着他,像我娘陪着我爹那样——用点心煮茶,用真心待人,不用你们信,我们自己信就够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投进殿内的死寂里,荡开圈涟漪。
东华帝君忽然笑了:“战神既如此说,想必有分寸。老仙官也是忧心则乱,此事便不必再提了。”
天帝点点头,挥了挥手:“议事吧。”
走出凌霄殿时,阳光正好。灵溪看着凌霄的侧脸,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像颗刚成熟的焰果,软乎乎的。
“凌霄,你刚才好厉害。”
凌霄的耳尖瞬间红了,却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以后,有我在。”
廊下的风铃被风吹得轻响,像在为他们鼓掌。练剑场的焰果芽又长高了些,竹架下的泥土里,好像有新的根须在悄悄生长——就像他和她的心意,扎得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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