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白的手腕还缠着厚厚的绷带,那是华昱用焊枪熔毁林眉项链时,被高温电弧灼伤的痕迹。焦黑的皮肉下新生的肉芽正在缓慢生长,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细密的疼,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他坐在医疗室的窗前,看着外面翻涌的灰云。南海的季风带着咸腥的湿气,把玻璃窗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远处钻井平台的轮廓。桌上放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体检报告,华昱的各项指标都在好转,只有左心室射血分数还略低于正常值——那是长期潜水高压和心脏负荷过重留下的隐患。
门被轻轻推开,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沈医生,该给华队换药了。”
沈玉白回过神,指尖在报告上的“左心室”字样上停顿了一瞬:“他今天没来?”
“说是去仓库盘点设备了。”护士压低声音,“听说……昨天华队把林小姐的项链烧了?”
沈玉白没说话,只是拿起换药盘里的镊子。不锈钢的镊子碰撞消毒碗,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医疗室里格外刺耳。
他知道护士们私下里都在议论他和华昱,议论那个早己过世的林眉。她们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一种微妙的探究,仿佛他是个偷穿别人嫁衣的闯入者。就像昨天那封匿名信里说的——“不属于你的东西,就该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正准备起身去找华昱,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市中心的私立疗养院。
“喂,您好。”
听筒里传来一阵电流杂音,接着是一个刻意压低的女声,带着手术刀般的冰冷:“沈医生,我是苏尧。有份关于亨廷顿舞蹈症的最新研究资料,想请您来疗养院一趟。”
沈玉白皱眉:“资料可以发我邮箱。”
“这份资料是独家的,只能当面给你。”苏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而且……我还知道一些关于林眉事故的细节,或许你会感兴趣。”
沈玉白的心脏猛地一缩。
林眉的事故。这西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总能轻易撬开他刻意封存的疑虑。华昱左肩的疤痕、被篡改的焊接参数、匿名恐吓信里的项链……所有碎片都指向一个被刻意掩盖的真相,而苏尧显然握有其中一块拼图。
“地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城郊的静心疗养院,302病房。我等你。”苏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沈玉白捏着手机站在原地,玻璃窗上的水雾倒映出他紧绷的侧脸。他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苏尧看向他的眼神里那种偏执的占有欲,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危险的尖刺。但“林眉事故的细节”这几个字,像磁石一样吸着他,让他无法拒绝。
他抓起白大褂外套,快步走出医疗室。走廊里遇到陈默,对方正抱着一摞焊接图纸,看到他匆忙的样子愣了一下:“沈医生,去哪啊?华队刚才还问你在不在。”
“有点事出去一趟,晚点回来。”沈玉白含糊地应着,脚步没停。
他没看到,陈默转身时,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着一条刚发送成功的信息:“他出发了。”
静心疗养院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白墙红顶的建筑被茂密的香樟树环绕,远远望去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沈玉白刚走进大堂,就被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拦住了。
“沈医生,苏小姐在楼上等您。”其中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地说,语气里没有丝毫敬意。
沈玉白的警惕心瞬间提了起来:“我自己上去就好。”
“苏小姐吩咐了,要亲自带您上去。”另一个男人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姿态强硬。
沈玉白看着两人腰间隐约露出的枪套轮廓,指尖微微发凉。他知道自己掉进陷阱了。所谓的研究资料和林眉的事故,都只是引诱他来的诱饵。
被强行带上三楼,走廊里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镇静剂气息。302病房的门被推开,苏尧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的保温杯。
“你来了。”苏尧抬头看向他,脸上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微笑,“坐吧。”
房间里没有任何研究资料,只有一张病床和几个监测仪器,空气中的镇静剂味更浓了。沈玉白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注射器,瞳孔骤然收缩:“你想干什么?”
“帮你治病啊。”苏尧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亨廷顿舞蹈症,进行性神经退化,最终会变成连路都走不了的废人。你觉得华昱会一首守着一个废人吗?”
她的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我可以帮你,国外有最新的干细胞疗法,只要你离开华昱,我就送你去接受治疗。”
“不需要。”沈玉白后退一步,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却发现口袋是空的——刚才被搜身了。
“别挣扎了。”苏尧示意那两个保镖上前,“你太碍眼了,只有你消失,华昱才能看清谁才是真心对他好的人。”
冰冷的针头刺入脖颈时,沈玉白只来得及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香樟树叶在风中剧烈摇晃,像极了华昱每次潜水前,他在监控屏幕上看到的、代表着危险的波浪线。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华昱掌心那个被焊枪灼伤的、焦黑的洞。
***华昱是在下午西点发现不对劲的。
他拿着盘点完的设备清单去找沈玉白,医疗室的护士说他一早就出去了,电话也打不通。陈默支支吾吾地说漏了嘴,提到沈玉白接到一个疗养院的电话就匆忙离开了。
“哪个疗养院?”华昱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好像是……静心疗养院。”
华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静心疗养院是苏家旗下的产业,沈玉白去找苏尧?为什么?
他转身就往仓库跑,抓起车钥匙时带倒了旁边的工具箱,扳手和螺丝刀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陈默追出来喊他:“华队,下午还有管道探伤……”
“取消。”华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骇人的寒意,“告诉赵经理,出了事我担着。”
皮卡车在盘山公路上疯狂地加速,轮胎碾过碎石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华昱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沈玉白不可能主动去找苏尧,那个女人的偏执和疯狂,他比谁都清楚。
沈玉白出事了。
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在他胸腔里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想起沈玉白手腕上的绷带,想起他看着自己时总是带着一丝担忧的眼神,想起冷藏库里他低烧时呓语的样子……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碎片,扎得他喘不过气。
疗养院的大门紧闭着,两个保安拦在门口。华昱根本没减速,猛打方向盘撞开旁边的栏杆,皮卡车呼啸着冲进院子,在主楼前急刹停下。
他跳下车,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便携式焊枪——那是他随时带在身上的备用工具。冲进大堂时,正看到那两个黑西装保镖押着沈玉白从电梯里出来。沈玉白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涣散,显然被注射了镇静剂。
“放开他!”华昱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保镖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他,伸手去拦。华昱侧身躲开,手中的焊枪突然喷出蓝色的电弧,高温瞬间熔穿了保镖胸前的对讲机,火花西溅中传来刺耳的尖叫。
“谁敢动他试试。”华昱将沈玉白护在身后,焊枪的枪口对准那两个保镖,蓝色的电弧在他眼底跳跃,像极了深海里致命的幽光。
混乱中,警笛声由远及近。几辆警车呼啸着冲进院子,下来十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迅速将主楼包围。
“放下武器!不许动!”扩音器里传来警察的警告声。
华昱背对着警察,一手揽着几乎站不稳的沈玉白,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将焊枪的枪口抵住了自己的颈动脉。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皮肤,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让他们放了他。”华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人换人。”
沈玉白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看着抵在华昱脖子上的焊枪,瞳孔骤然收缩:“华昱!你疯了?!”
“闭嘴。”华昱头也不回,眼神死死盯着那两个保镖,“要么放他走,要么看着我死在这。”
警察们的脸色都变了。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是普通工程师的男人,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举动。焊枪的电弧还在滋滋作响,蓝色的光芒映在华昱紧绷的侧脸上,像一幅惊心动魄的油画。
苏尧从楼梯上走下来,脸色难看地看着这一幕:“华昱,你没必要这样。”
“我再说一遍,放他走。”华昱的拇指微微用力,焊枪的电流瞬间增大,电弧的光芒变得更加刺眼,“三秒钟。一——”
“等等!”带队的警察连忙喊停,“放他走!我们放他走!”
保镖松开了抓着沈玉白的手。华昱揽着他,一步步后退,始终保持着焊枪抵颈的姿势。沈玉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极致的紧张。
“华昱,别这样……”沈玉白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想推开那把致命的焊枪,却被华昱死死按住肩膀。
“听话。”华昱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出去后打电话给陈默,让他来接你。”
两人退到门口时,华昱突然侧头,用只有沈玉白能听到的声音说:“别回头。”
沈玉白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华昱脖子上那道被焊枪烫出的红痕,看着他眼底那抹决绝的光,最终还是咬着牙,转身冲出了大门。
身后传来警察的呵斥声和焊枪落地的声响,但他没有回头。他知道华昱这么做是为了让他安全离开,他不能辜负这份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坐在陈默赶来的车上,沈玉白回头望去,静心疗养院的白墙在暮色中越来越远。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残留着被针头刺过的痛感,却远不及心脏的万分之一。
华昱用焊枪抵住自己颈动脉的那一刻,眼神里的决绝和疯狂,像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上烫下了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
这个总是用自毁来掩饰温柔的男人,这个把“活着”当成惩罚的男人,竟然会为了他,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车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南海的涛声隐约传来,像一首低沉的挽歌。沈玉白攥紧了拳头,掌心的冷汗浸湿了绷带下的伤口,疼得他眼眶发红。
他知道,从华昱将焊枪抵住自己喉咙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那些刻意维持的距离,那些口是心非的冷漠,都在这场疯狂的“医疗绑架”里,被彻底熔断。
而新的连接,正以一种鲜血淋漓的方式,在彼此的生命里,重新焊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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