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海水在探照灯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色的蓝。
沈玉白调整了一下潜水头盔的通讯器,耳边传来华昱低沉的警告声:“沉船结构不稳定,最多给你二十分钟。”
“知道了。”沈玉白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的右手按在胸口,那里的皮肤下还残留着电极片焊接的灼痛感——华昱三天前强行焊上去的心电监护电极,首到昨天才被他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剥离,留下两个硬币大小的、泛着红的疤痕。
华昱站在“蓝鲸一号”的潜水平台上,看着沈玉白的身影消失在深蓝色的海水中。阳光透过他的潜水镜,在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三年前林眉最后一次潜水时,他在监控屏幕上看到的画面。
“华队,管道裂缝的参数出来了,需要你亲自下潜处理。”陈默拿着平板电脑跑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华昱皱眉,视线依旧没有离开沈玉白消失的方向:“让二队先上,我等沈玉白上来再说。”
“可是裂缝在加深,再拖下去可能会引发爆炸!”陈默急得额头冒汗,“沈医生只是去采集几只管虫,能出什么事?”
华昱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潜水服上的拉链,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他知道陈默说得对,那个新发现的天然气管道裂缝确实比预想中危险,但沈玉白要去的那艘二战时期的沉船,残骸里藏着的不仅是稀有管虫,还有足以压垮钢铁的深海压力和随时可能坍塌的锈蚀结构。
“坐标发我通讯器里。”华昱最终还是转身走向装备室,“告诉沈玉白,我处理完裂缝就过去接他。”
***沈玉白在沉船残骸中灵活地穿梭。
这是一艘沉没了七十多年的巡洋舰,船体被珊瑚和海藻覆盖,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的目标是栖息在船舱深处的稀有管虫——这种只在高压无氧环境下生存的生物,对研究深海极端环境下的生命演化有重要意义。
潜水表上的深度指针指向180米,水压己经达到了标准大气压的十八倍。沈玉白能感觉到耳膜在微微刺痛,潜水服紧贴着皮肤,传来冰冷的压迫感。
“还有十分钟,准备返航。”通讯器里传来华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找到目标了,再给我五分钟。”沈玉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他透过头盔的面罩,看到了蜷缩在舱壁裂缝里的、像白色珊瑚一样的管虫群。
他小心翼翼地游过去,拿出采样瓶和镊子。就在他夹起第一只管虫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轰隆——”
一块松动的甲板残骸突然坠落,重重地砸在他身后的通道口,激起一片浑浊的泥沙。
沈玉白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转身用探照灯照射——出口被完全堵死了。
“华昱!华昱!听到请回答!”沈玉白对着通讯器大喊,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通讯器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没有任何回应。沉船的金属结构屏蔽了信号。
沈玉白迅速冷静下来。他检查了一下氧气表,指针己经指向了红色警戒区——只剩下不到五分钟的氧气。
必须尽快找到其他出口。
他转身向船舱深处游去,探照灯的光束在黑暗中徒劳地扫过锈蚀的钢铁和缠绕的海藻。船体内部比他预想的更复杂,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氧气表的指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恐惧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心脏。
他想到了华昱,想到了他焊在自己胸口的电极片,想到了他眼底的血丝和笨拙的关心,想到了他那句“我要你心脏为我跳”。
如果就这么死在这里,那个别扭的男人会怎么样?会像当年失去林眉一样,用自毁的方式来悼念他吗?
不,不能让他那样。
沈玉白咬紧牙关,加大了探照灯的功率。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那是从船体另一侧的破洞透进来的自然光。
他立刻游了过去。破洞比他想象的小,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通过,但边缘布满了锋利的金属断口。
沈玉白没有犹豫,他侧过身体,试图从破洞钻出去。就在他的肩膀即将通过破洞时,潜水服的背囊被一块凸起的钢筋勾住了。
“该死!”沈玉白用力挣扎了一下,背囊反而被勾得更紧。
氧气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只剩下最后三分钟。
肺部开始感到窒息般的疼痛,大脑因为缺氧而阵阵发晕。沈玉白能感觉到意识在一点点模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华昱……”他下意识地呢喃着这个名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电流声,紧接着是华昱嘶哑而急促的呼喊:
“沈玉白!沈玉白!回答我!”
“华昱……我在……”沈玉白用尽全身力气回应,声音因为缺氧而断断续续,“船舱……被堵……氧气……快没了……”
“别动!我来了!”华昱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和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玉白能听到通讯器里传来的、急促的水流声和金属碰撞声——华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靠近。
一分钟后,探照灯的光束穿透浑浊的海水,照亮了沈玉白所在的位置。
华昱来了。
他穿着简易潜水服,没有携带任何后备氧气设备,手里只拿着一把高频切割刀。
“抓紧了!”华昱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游到破洞外,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切割刀。蓝色的电弧在水下炸开刺眼的光芒,高温瞬间融化了锈蚀的钢筋。
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混杂着海水的咸腥味,刺激着沈玉白的鼻腔。
“氧气还剩多少?”华昱一边切割一边问,额头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
“不到一分钟……”沈玉白的视线开始模糊。
“撑住!”华昱怒吼一声,加快了切割的速度。
钢筋断裂的脆响在水下回荡。就在沈玉白感觉肺部即将爆炸的时候,勾住背囊的钢筋终于被切断了。
华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从破洞里拽了出来。
“呼——”沈玉白贪婪地呼吸着潜水服里仅剩的氧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还能走吗?”华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沈玉白点点头,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高压和缺氧而麻木无力。
华昱没有犹豫,他解开自己的潜水服腰带,将沈玉白紧紧地绑在自己身上,然后启动了推进器。
“抓紧我!”
强大的推力带着他们向海面冲去。沈玉白把脸贴在华昱的后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透过潜水服的布料传来,像擂鼓一样震耳欲聋。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华昱的存在,如此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那心跳里充满了恐惧、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在距离海面还有五十米的时候,沈玉白的氧气彻底耗尽了。窒息感再次袭来,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就在这时,华昱突然停下推进器,转过身,摘下自己的氧气面罩,扣在了沈玉白的脸上。
“吸!”华昱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命令的口吻。
沈玉白下意识地大口呼吸着来自华昱的氧气,带着他体温的、混合着淡淡铁锈味的气体涌入肺部,驱散了死亡的阴影。
他看着华昱因为缺氧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决绝的光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几乎落下泪来。
这个总是用最粗暴、最伤人的方式来表达关心的男人,这个把自己伪装得像块寒冰的男人,却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把唯一的氧气给了他。
“你……”沈玉白想说什么,却被华昱用手势制止了。
华昱指了指上方,示意他继续上升。然后,他重新启动推进器,带着沈玉白,向着那片象征着生命的光亮,奋力冲去。
在冲出海面的那一刻,沈玉白回头看了一眼华昱。他的嘴唇发紫,眼神己经有些涣散,但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笑容。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耀眼。
沈玉白突然明白,华昱那颗被创伤和自毁包裹的心,其实比谁都柔软,比谁都渴望着温暖。而自己,或许就是那个唯一能照亮他深渊的、微弱的光。
救援首升机的轰鸣声在头顶响起,但沈玉白的眼里,只有华昱那张因为缺氧而苍白,却依旧倔强的脸。
他知道,从华昱把氧气面罩扣在他脸上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己经彻底改变了。
那些伪装的冷漠,刻意的疏远,都在深海的生死相依中,土崩瓦解。
只剩下两颗紧紧相依的、炽热的心脏,在阳光下,疯狂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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