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清晨总是带着一层薄薄的海雾,像一块半透明的纱巾,轻轻笼罩着“蓝鲸一号”钻井平台。
沈玉白坐在医疗舱的窗边,手里拿着一本关于深海生物学的论文,眼神却有些涣散地落在窗外。海雾中,华昱的身影正在焊接车间的甲板上忙碌,他穿着厚重的防护装备,像一头沉默而坚韧的钢铁巨兽,每一次挥动手臂,都伴随着耀眼的火花。
自从上次沉船救援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华昱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冷嘲热讽,虽然依旧话少,但会在他加班时默默送来一杯热咖啡,会在他整理深海样本时,笨拙地帮忙扶住晃动的容器。他看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东西。
沈玉白知道,那是深海里共享过氧气、唇齿相触过的印记,是生死一线间产生的、无法言说的羁绊。
但这份微妙的平衡,却像薄冰下的暗流,随时可能被打破。
“沈医生,华队让我把这个给你。”护士端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说是他自己做的海鲜粥。”
沈玉白愣了一下,接过保温桶。桶身还带着温热的触感,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海鲜味扑面而来。粥熬得有些稠,里面的虾壳没有剥干净,显然是第一次下厨的“杰作”。
沈玉白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门被推开了。
苏尧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踩着高跟鞋,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优雅地走了进来。她的出现,与医疗舱里消毒水的味道和窗外的工业气息格格不入,像一朵突然闯入钢铁森林的、带刺的白玫瑰。
“玉白,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了伤,我特意来看看你。”苏尧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眼神却带着一丝审视,落在沈玉白手中的保温桶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沈玉白收起笑容,将保温桶放在一边:“苏小姐,这里是工作场所,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怎么不是呢?”苏尧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可是这个项目的最大投资人,来看看我的员工,关心一下他们的健康,难道不应该吗?”
她的目光扫过沈玉白的肩膀,那里还缠着绷带:“听说你在海底遇到了危险?真是吓死我了。不过还好,有华昱救了你。”
苏尧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仿佛在提醒沈玉白,他是个需要被拯救的弱者。
沈玉白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冷冷地说:“如果苏小姐没别的事,就请离开吧,不要打扰我工作。”
“别急着赶我走啊。”苏尧轻笑一声,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这次来,除了看望你,还带来了一份很重要的东西。”
她将文件扔在沈玉白面前的桌子上,封面赫然写着“沈玉白医疗诊断报告”。
沈玉白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尧的笑容变得有些残忍,“只是觉得,像玉白你这么优秀的人才,身体状况应该让大家都了解一下。毕竟,这关系到项目的安全,不是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医疗舱。正在忙碌的医护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好奇地看向这边。
沈玉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翻开了那份报告。
上面详细记录了他的家族病史和最新的诊断结果——亨廷顿舞蹈症。
一种罕见的、进行性的神经退行性疾病。
沈玉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拿着报告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知道自己有这个家族病史,也一首在偷偷做检查,但他没想到,苏尧竟然会查到这个,还如此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
“亨廷顿舞蹈症,”苏尧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一字一句地切割着沈玉白的尊严,“遗传性疾病,会逐渐影响运动、认知和精神功能,最终导致瘫痪和死亡。玉白,你说,这是不是很可惜?”
医疗舱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看着沈玉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
“苏尧!你太过分了!”沈玉白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愤怒和屈辱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过分?”苏尧挑眉,笑容越发残忍,“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己。难道你想一首隐瞒下去,让大家都被蒙在鼓里吗?毕竟,谁也不想和一个随时可能瘫痪、发疯的人一起工作,对吧?”
“你闭嘴!”
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华昱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脸上带着未干的汗水。他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争吵,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盯着苏尧。
“苏尧,你闹够了没有?”华昱一步步走进来,挡在沈玉白面前,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拿着一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假报告,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不觉得丢人吗?”
“假报告?”苏尧冷笑一声,将一份DNA检测报告扔在华昱面前,“华昱,你自己看清楚。这是沈玉白的基因检测结果,亨廷顿舞蹈症的致病基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华昱拿起报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上面的检测数据和诊断结果,像一把沉重的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回头看向沈玉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沈玉白避开他的目光,脸色苍白如纸。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周围的人,声音沙哑而平静:
“她说的是真的。”
一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医疗舱里炸开。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沈玉白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我确实有亨廷顿舞蹈症的家族遗传史。”沈玉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坦然,“根据最新的诊断,我的发病概率很高,很可能……五年后就会开始出现症状,逐渐丧失行动能力,甚至……失去理智。”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割在自己的心上,也割在华昱的心上。
华昱看着沈玉白平静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深藏的痛苦和绝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五年。
只有五年。
这个总是冷静理智、温柔坚韧的男人,这个在深海里与他生死相依的男人,这个他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己经无法离开的男人……竟然只剩下五年的时间。
不。
他不相信。
“不可能!”华昱猛地抓住沈玉白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执拗,“这一定是搞错了!我们去做复查,去最好的医院,一定有办法治好的!”
沈玉白轻轻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华昱,这是遗传病,目前没有特效药。我比谁都清楚。”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发病,所以他才拼命工作,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更多的研究。他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却没想到会以这样屈辱的方式,被公之于众。
苏尧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让沈玉白身败名裂,让他成为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对象,让他只能依附于她。
“玉白,你看,大家都知道了。”苏尧走到沈玉白身边,假惺惺地说,“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放弃你的。我会给你最好的治疗,让你在最后的时间里,过得舒服一点。”
“不需要。”沈玉白冷冷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以为你还能躲得掉吗?”苏尧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没有我的资助,你的研究项目会立刻终止,你也会被赶出这里!除了我,谁还会管你这个将死之人?”
“我管。”
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
华昱挡在沈玉白面前,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看着苏尧,像一头准备战斗的雄狮:
“沈玉白的事,我管。他的治疗费用,我出。他的研究项目,我来支持。苏尧,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回荡在寂静的医疗舱里。
苏尧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她没想到华昱竟然会为了沈玉白,做到这个地步。
“华昱,你会后悔的。”苏尧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我从不后悔我做过的事。”华昱的目光落在沈玉白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心疼、愤怒、坚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尤其是关于他的事。”
沈玉白看着华昱的背影,看着他坚定的肩膀,看着他为了自己而与苏尧针锋相对,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在这个冰冷的、充满了算计和恶意的世界里,还有一个人,愿意为他挡在前面,愿意相信他,愿意守护他。
即使他只剩下五年的时间。
即使他可能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海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亮了医疗舱里的尘埃,也照亮了两个紧紧相依的身影。
沈玉白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华昱的命运,己经被牢牢地绑在了一起。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多少磨难,他们都将一起面对。
而苏尧投来的、怨毒的目光,只是这漫长道路上,第一道需要跨越的障碍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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