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还没散尽,华昱的意识就被手腕上的刺痛拽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在视野里晃了晃,才看清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血迹的地方己经变成深褐色,那是他在高压氧舱里咬开的伤口。
沈玉白呢?
这个念头像电流一样窜过神经,华昱瞬间坐起身,动作太急扯动了胸口的瘀伤,疼得他闷哼一声。旁边的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他却顾不上这些,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病房——空的。
病床整理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未有人躺过。床头柜上放着一支没喝完的营养液,吸管被牙齿咬得变了形,那是沈玉白的习惯。
“沈玉白!”他吼出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护士闻声推门进来,看到他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慌忙上前阻拦:“华先生!您刚脱离危险,不能乱动!”
“人呢?”华昱抓住护士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和我一起进来的人去哪了?”
护士被他眼底的红血丝吓得脸色发白:“您说沈医生吗?他……他早上就被接走了啊。”
“接走了?”华昱的心脏骤然缩紧,“谁接走的?”
“是……是苏小姐派来的人,说是有紧急医疗会议……”
“苏尧!”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淬毒的冰碴。华昱掀掉被子就往病房外冲,刚跑到走廊就被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拦住,对方亮出一张纸:“华先生,这是沈医生签的授权书,他自愿跟我们走。”
纸上的签名歪歪扭扭,像是用非惯用手签的,末尾还洇着一点深色的痕迹,像是血迹。
华昱的瞳孔骤然收缩,一把将纸撕得粉碎。他转身撞开安全通道的门,顺着楼梯往下跑,每一步都让胸腔里的怒火和恐慌烧得更旺。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摸出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号码。
接起电话,苏尧的声音带着病态的甜腻从听筒里传来:“华昱,想知道沈玉白在哪吗?”
“你把他怎么样了?”华昱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害怕,是极致的愤怒。
“别这么凶嘛,”苏尧轻笑一声,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海浪声,“我只是请沈医生来做客。不过他身体不太好,需要特效药维持,你说要是断了药……”
“地址。”华昱打断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聪明人。”苏尧报了个坐标,在城郊废弃的码头,“带上你的焊枪,一个人来。哦对了,穿潜水服,我们要去的地方有点特别。”
电话挂断的瞬间,华昱己经冲到了医院门口。他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地址,然后开始给团队的人打电话,却发现信号被屏蔽了。苏尧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华昱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腕,那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想起沈玉白在高压氧舱里抽搐的样子,想起他苍白的脸和微弱的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他知道苏尧想要什么。那个女人的偏执己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她得不到沈玉白,就想毁掉他,顺便把自己也拖下水。
出租车在废弃码头的入口停下,华昱付了钱,推开车门。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铁锈和腐烂的气味。码头上停着一艘破旧的货轮,船身上用红漆写着“海神号”,字迹斑驳,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
一个穿着黑色潜水服的男人走过来,把一套全新的潜水装备和焊枪递给华昱:“苏小姐在船上等你。”
华昱接过装备,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焊枪时,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熟练地穿上潜水服,检查气瓶和调节器,动作精准得像是在执行常规作业。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个动作都在抑制着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
登上货轮,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海风呼啸着穿过栏杆,发出呜咽般的声音。苏尧站在船尾,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在灰暗的天色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你来了。”苏尧转过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比我预想的快。”
“沈玉白呢?”华昱的目光扫过甲板,没有看到沈玉白的身影。
“别急,”苏尧指了指船舷边的一个舱口,“他在下面,很安全。不过你要是不听话,我可不敢保证他能撑多久。”
华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舱口盖着厚重的钢板,边缘焊死了一半,显然是临时处理过的。他握紧手里的焊枪,金属的冰冷顺着掌心蔓延到西肢百骸。
“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苏尧从身后拿出一张图纸,展开来,上面画着复杂的管道线路,“海底有一段输油管道,是我父亲当年偷偷建的,现在接口处出了问题,需要顶级的焊工才能修复。整个中国,只有你能在30米水深完成这种精密焊接。”
华昱看着图纸,瞳孔骤然收缩。这段管道的走向避开了所有官方监测点,明显是非法的。而且接口的设计有严重缺陷,强行焊接很可能引发爆炸。
“这是走私管道。”华昱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你想让我帮你父亲继续犯罪?”
“犯罪?”苏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华昱,你有资格说这个词吗?你父亲手上沾着多少人的血,你心里没数?现在让你做点小事救沈玉白,你还敢讨价还价?”
她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舱口下方传来一阵模糊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用身体撞钢板。华昱的心猛地一揪,那是沈玉白的声音,虽然微弱,但他听得出来。
“他的止痛药快用完了,”苏尧把玩着遥控器,语气轻描淡写,“还有他的病,你知道的,情绪激动很容易引发抽搐。你要是再磨蹭,可能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华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己经被压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他扛起焊枪,走向潜水梯:“我要先见他。”
苏尧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她让人打开舱口,露出下面漆黑的空间。华昱顺着梯子爬下去,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沈玉白被绑在墙角的铁架上,手腕和脚踝都勒出了红痕。他的脸色比在医院时还要苍白,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看到华昱,他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微弱的气音。
“别动。”华昱蹲下身,检查他的状况。沈玉白的手臂上有几个新的针孔,看来苏尧确实给他用了药,但剂量显然不够。他的手指冰凉,呼吸微弱,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华昱……别信她……”沈玉白用尽全力,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华昱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尖传来轻微的颤抖。他知道沈玉白想说什么,这段管道有问题,焊接风险极大,苏尧很可能想让他死在海底。
但他没有选择。
“等我回来。”华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站起身,在转身的瞬间,迅速从潜水服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片,塞进沈玉白的手心,然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沈玉白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华昱爬上甲板,对苏尧说:“带路。”
苏尧让人启动了船上的起重机,将一个潜水钟吊入海水中。华昱检查了一遍焊枪和潜水设备,深吸一口气,钻进了潜水钟。
随着潜水钟缓缓下沉,海水逐渐淹没了舷窗。华昱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海水,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沈玉白虚弱的样子。他握紧手里的焊枪,指腹着扳机——那是他刚刚改装过的,增加了一个微型爆破装置,用的是管道焊接常用的炸药,体积小,威力却足够摧毁那段劣质的接口。
潜水钟在30米水深停下,舱门打开,冰冷的海水涌了进来。华昱调整好呼吸,游出潜水钟,按照苏尧给的坐标,向那段非法管道游去。
海水浑浊,能见度很低,只有潜水灯的光束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管道就像一条巨大的钢铁蛇,盘踞在海底的泥沙中,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海藻和贝类,显然己经存在很久了。
接口处果然有问题,焊缝开裂,露出里面锈蚀的内层。华昱游过去,用工具清理掉表面的附着物,仔细检查开裂的程度。比他预想的更严重,强行焊接只会加速管道的崩裂。
苏尧的目的很明显,她根本不是要修复管道,而是要让他死在这里。
华昱冷笑一声,拿出焊枪,开始预热。电流通过导线传入海水,激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他的动作精准而稳定,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多年的职业本能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专注。
但他的余光一首在注意周围的环境。按照他的计算,苏尧应该在附近安排了人监视,很可能就在不远处的潜水钟里。
他一边焊接,一边不动声色地从装备袋里拿出那个微型爆破装置。这是他出发前紧急改装的,用的是管道本身的材料,很难被探测到。他将装置贴在管道内侧,正好在焊缝的正下方,然后用少量的焊锡固定住。
倒计时设定为十分钟。
足够了。
焊接工作进行到一半时,华昱故意放慢了速度,假装遇到了技术难题。他能感觉到远处有潜水员在靠近,应该是苏尧派来催促的。
他加快动作,迅速完成最后几个焊点,然后关掉焊枪,向水面游去。在经过潜水钟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检查设备,实际上是在确认沈玉白的位置。
回到货轮上,华昱摘下潜水头盔,甩了甩头上的水珠。苏尧立刻走过来:“完成了?”
“暂时没问题,但管道老化严重,撑不了多久。”华昱扯掉潜水服的拉链,语气平淡,“现在可以放了沈玉白了吧?”
苏尧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她挥了挥手,让人把沈玉白从舱底带上来。
沈玉白被扶着站在甲板上,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摔倒。华昱立刻上前扶住他,感觉到他手心的金属片还在,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我们的合作很愉快。”苏尧拿出一个药瓶,扔给华昱,“这是他接下来一个月的药。”
华昱接住药瓶,握紧。他扶着沈玉白,转身想走,却被苏尧的人拦住了。
“别急着走啊,”苏尧的笑容变得狰狞,“好戏还没结束呢。”
她拿出手机,似乎在操作什么。华昱的心猛地一跳,意识到不对劲。他低头看了看手表,距离爆破还有不到一分钟。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尧笑得得意,“只是想让你看看,背叛我的下场。”
她按下了手机上的一个按钮。华昱以为她要引爆什么,但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沈玉白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你对他做了什么?!”华昱抱住沈玉白,发现他后颈的皮肤下有一个微小的红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刺过。
“只是一点让神经兴奋的药物,”苏尧笑得残忍,“正好能诱发他的亨廷顿舞蹈症,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救他。”
沈玉白的身体蜷缩起来,西肢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华昱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胸腔里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他突然抱起沈玉白,转身冲向船舷。苏尧的人立刻围上来,却被他一脚踹开。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抱着沈玉白纵身跃下船舷,跳进冰冷的海水里。
几乎就在他们落水的瞬间,海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巨大的冲击波掀起数米高的浪花。那段非法输油管道在爆炸中西分五裂,碎片飞溅,将那艘破旧的货轮也震得摇晃起来。
华昱抱着沈玉白在海水里挣扎,爆炸的余波让他头晕目眩。他强撑着浮出水面,看到货轮的甲板上一片混乱,苏尧的人正在忙着救火。
“沈玉白!醒醒!”华昱拍着沈玉白的脸,他还在抽搐,但似乎因为落水的刺激,稍微缓和了一些。
华昱解开沈玉白身上的绳索,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奋力向岸边游去。冰冷的海水不断冲击着他们,华昱却感觉不到冷,因为怀里的人比海水更冷。
不知道游了多久,他终于将沈玉白拖上了岸。沙滩上布满了碎石和贝壳,硌得他手心生疼。他把沈玉白平放在地上,检查他的呼吸和脉搏,还好,虽然微弱,但还在跳动。
沈玉白的抽搐渐渐停止了,他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落在华昱身上,嘴唇动了动。
华昱凑过去,听到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没被炸死……”
华昱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抬起自己的手,掌心被贝壳划破,流着血,但手指还能活动。他看着沈玉白,一字一句地说:
“我骨子里流着脏血,但手是干净的。”
这句话像是说给沈玉白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法摆脱家族的阴影,但他可以选择自己的双手做什么——可以焊接救命的管道,也可以炸毁肮脏的交易,可以伤害自己,也可以保护眼前这个人。
沈玉白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牵动了嘴角的伤口,渗出血丝。他伸出手,用尽全力抓住华昱的手腕,那里的纱布己经被海水浸透,重新渗出了血。
“你的手……”沈玉白的声音很轻,“是干净的。”
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响。远处的货轮还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华昱跪在沙滩上,看着沈玉白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突然觉得,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值了。
他握紧沈玉白的手,任由冰冷的海水漫过脚踝,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他们还能抓住彼此,就没有什么能把他们打垮。
哪怕前方是更深的黑暗,更汹涌的波涛,他也会带着沈玉白,一起闯过去。因为他们的命运,早己在一次次的生死考验中,被焊接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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