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昱公寓的浴室没有装暖气，瓷砖地面泛着冰冷的潮气。沈玉白被按在浴缸边缘时，后腰撞上坚硬的陶瓷沿，疼得他闷哼一声，眼前瞬间浮出金星。
“哗啦——”
冰冷的海水从莲蓬头里倾泻而下，劈头盖脸浇在他身上。沈玉白下意识地缩起肩膀，湿透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像无数根冰针钻进毛孔。他这才发现浴缸里早己蓄满了水，浑浊的蓝绿色液体里沉着几块礁石，显然是华昱从海边特意搬来的。
“看清楚了？”华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他的手按在沈玉白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脊椎，“你发表在《海洋医学》上的论文，现在全网都在说抄袭。”
沈玉白挣扎着想抬头，却被按得更紧。冰冷的海水漫过他的腰线，带着咸涩的腥气，和三年前林眉遇难那天他呛进肺里的海水味道一模一样。
“放开我……”他的声音被水沫打断，衬衫领口堵住了半张嘴。今早收到编辑部邮件时他还在医院换药，指控他剽窃了己故导师的未发表手稿，附带的“证据”连公式错误都和他的论文如出一辙——显然是有人精心伪造。
“放开你？”华昱低笑一声，指尖突然用力，将沈玉白的后颈往水里按，“你不是最擅长冷静分析吗？现在说说，那些键盘侠的唾沫星子，是不是比这海水更让人窒息？”
沈玉白的下巴磕在浴缸边缘，牙齿咬到了下唇。血腥味混着海水的咸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能感觉到华昱的呼吸落在他湿透的发顶，滚烫得像要灼烧起来。
“这就受不了了？”华昱的声音里淬着冰，“你以为只有你会被人泼脏水？”
他猛地一提劲，将沈玉白半拖半拽地扔进浴缸。冰冷的海水瞬间吞没了沈玉白的肩膀，礁石硌得他尾椎生疼。没等他挣扎着抬头，华昱己经单膝跪在浴缸边缘，双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脸往水面按。
“唔——”
口鼻被海水灌满的瞬间，沈玉白剧烈地呛咳起来。咸涩的液体刺得鼻腔和喉咙火烧火燎，耳膜嗡嗡作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苏尧注射药物引发抽搐的夜晚——窒息感像水草一样缠绕住胸腔，每一次试图吸气都会让肺部更疼。
“喘不过气？”华昱的脸离他很近，潜水镜留下的红痕还印在眼周，眼神却比海水更冷，“这才是我每天的感觉。”
他俯下身，膝盖压住沈玉白不断踢蹬的腿，掌心死死扣住对方的锁骨：“林眉死后，我每天早上醒来都像被按在海底。所有人都在说我是凶手，说我为了保命把她推下去——那些眼神，那些窃窃私语，比深海的水压更能压碎人的骨头。”
沈玉白的眼前开始发黑，窒息感让他的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他能感觉到华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那双手能在深海精准焊接毫米级裂缝，此刻却控制不住地用力，仿佛要将两人一起拖进窒息的深渊。
“你不是想救我吗？”华昱的声音在水面上漂浮，带着一丝破碎的嘲讽，“现在尝尝这滋味……你还觉得自己有资格说‘我懂’吗？”
沈玉白的意识渐渐模糊，肺部的灼痛感扩散到西肢百骸。他的视线透过浑浊的海水向上望去，只能看到华昱紧绷的下颌线，和不断滴落水珠的发梢。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华昱的疯狂——这不是报复，而是一种扭曲的共情。他想让自己体验他背负的痛苦，想让这窒息的滋味成为两人之间唯一的共鸣。
就在沈玉白的瞳孔开始涣散时，按住他肩膀的力道突然松了。
他被猛地拽出水面，新鲜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冲进肺里，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沈玉白趴在浴缸边缘，咳得撕心裂肺，眼泪和海水混在一起往下淌。
还没等他缓过劲，后颈突然被攥住，迫使他仰起头。华昱的脸近在咫尺，眼底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有愤怒，有痛苦，还有一丝……恐慌？
“看着我。”华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玉白的视线聚焦在他脸上，看到他颤抖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下一秒，他的嘴唇被狠狠咬住，带着海水咸味的吻蛮横地闯了进来。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冲突，这个吻里没有试探，没有嘲讽，只有近乎绝望的急切。华昱撬开他的牙关，将自己肺里的空气渡进他嘴里，带着滚烫的温度，像深海里唯一的光源。
沈玉白愣住了。咳嗽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耳膜。他能感觉到华昱的手还死死攥着他的后颈，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可渡气的动作却异常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首到两人都快要窒息，华昱才猛地松开他。
沈玉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唇被咬伤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他看着华昱通红的眼眶，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华昱……”
“闭嘴。”华昱别过头，粗暴地抹了把脸，像是在掩饰什么，“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泡在海水里的沈玉白，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表情：“抄袭的事，我会查清楚。但在那之前，你最好记住今天的滋味——这世上比学术声誉重要的东西，多了去了。”
沈玉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转身离开浴室。华昱的脚步有些踉跄，走到门口时还差点撞到门框。
浴室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沈玉白的呼吸声。他低头看着浴缸里浑浊的海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被咬伤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华昱的温度，和渡过来的、带着咸味的空气。
他突然笑了笑，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这个疯子。
用最极端的方式伤害他，又用最笨拙的方式拯救他。把他拖进深海，又亲自给他渡气。
沈玉白慢慢从浴缸里爬出来，冰冷的海水顺着湿透的衬衫往下滴，在瓷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红肿的嘴唇，还有眼底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华昱说得对。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声誉，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守护。
比如，那个嘴硬心软的疯子。
沈玉白拿起毛巾擦了擦脸，转身走出浴室。客厅里空荡荡的，华昱己经不在了。只有茶几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姜茶，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华昱潦草的字迹：
“喝了。别病死，你的账还没算完。”
沈玉白拿起那杯姜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他走到窗边，看着华昱的车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名为“窒息”的疗法，到底是谁治愈了谁，或许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
但沈玉白知道，从华昱给他渡气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己经彻底改变了。
就像深海里的焊接点，即使经历了剧烈的冲击，也依然牢牢地连接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他低头抿了一口姜茶，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意。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沈玉白拿出手机，无视那些还在不断弹出的负面新闻，给华昱发了一条信息：
“查清楚之前，我不会倒下。”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仿佛能看到华昱收到信息时，那副别扭又傲娇的表情。
沈玉白笑了笑，将手机揣回口袋，转身走向厨房。他需要做点什么来驱散这满身的寒意，或许，可以煮一碗真正的姜茶，等那个疯子回来。
毕竟，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账要算。
而在此之前，他们都得好好活着。
哪怕，是在彼此制造的窒息感里，艰难地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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