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VIP病房的每一个角落。沈玉白坐在轮椅上,背对着窗户,指尖划过膝盖上摊开的海洋生物图谱——那是他从前在实验室常看的书,如今纸张边缘己经泛起微黄。
“咔嗒。”
金属摩擦的轻响从身后传来,沈玉白翻书的手指顿住了。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华昱又在摆弄窗户上的锁。
三天前,他从重症监护室转到这间病房。亨廷顿舞蹈症的恶化比预期来得更凶猛,左腿己经彻底失去知觉,医生说以后恐怕要和轮椅为伴。那天华昱来的时候,手里没带花,也没带水果,只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里面装着电焊机和几根不锈钢焊条。
“你在做什么?”沈玉白的声音很轻,带着长期卧床的沙哑。他看着华昱蹲在窗台下,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线条紧绷的下颌露在外面。
“加固。”华昱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来,闷闷的,“这里的锁太松了。”
沈玉白没再说话。他知道华昱的脾气,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只是当电焊机的弧光在白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时,他总会想起那个漏油的井口——华昱也是这样,用灼热的金属将裂缝死死封死,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此刻,华昱正用扳手拧紧最后一颗螺丝。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里还留着焊接时被火花烫伤的燎泡,结痂的边缘泛着暗红色。
“好了。”华昱摘下面罩,转过身。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金属碎屑,眼神却像淬了冰,“以后不用怕有人闯进来了。”
沈玉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户。原本的玻璃窗被换成了双层防弹玻璃,锁扣的位置焊上了厚厚的不锈钢板,接缝处的焊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将整个窗户封得密不透风。
“这是医院,不是监狱。”沈玉白的指尖在图谱上轻轻敲击着,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护士要来查房,医生要来换药……”
“我会跟他们说。”华昱打断他,走到轮椅旁,弯腰平视着他的眼睛,“以后除了我,谁都不用进来。”
沈玉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在华昱的眼底看到了熟悉的疯狂,那种不顾一切要将他圈在身边的偏执,像深海的暗流,无声无息却足以将人拖入深渊。
“华昱,你不能这样。”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需要治疗,需要……”
“你需要的是我。”华昱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带着金属和机油的冷硬气息,“那些医生治不好你的病,那些护士只会看你的笑话。只有我不会。”
他的拇指擦过沈玉白的下唇,那里还留着庆功宴上被咬伤的淡粉色疤痕。“只有我能看见你的样子,不管是好是坏。”
沈玉白别过头,避开他的触碰。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他突然很想看看外面的天,是晴还是阴,是不是像他记忆里那样,能看到远处港口的塔吊。
“让我看看窗外。”他说。
华昱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沉默地走到窗边,伸手去调百叶窗。金属叶片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只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刚好能看到对面住院楼的墙。
“就这些?”沈玉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够了。”华昱放下手,语气不容置疑,“看多了外面的东西,你会分心。”
沈玉白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自嘲:“你是在怕什么?怕我跑了?还是怕别人看到我这副样子?”
华昱猛地转过身,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我怕你像林眉一样!”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多年的恐惧,“我怕你离开我,怕你出事,怕我又一次什么都做不了!”
三年前林眉沉入深海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沈玉白的呼吸一窒。他看着华昱泛红的眼眶,突然明白了那些焊死的窗户背后,是怎样一种被恐惧啃噬的绝望。
“我不会走。”沈玉白伸出手,轻轻握住华昱冰凉的手指,“我的腿动不了,想走也走不了。”
华昱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反手握紧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就算你能走,也不能走。”他的声音低沉而固执,“沈玉白,你是我的。”
沈玉白没有反驳。他知道争论没有意义,华昱的偏执像焊接的钢铁,一旦成型,就再也无法改变。
接下来的几天,华昱果然说到做到。护士来换药时,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灼痛深海:裂纹里生长的深蓝羁绊》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会隔着门把药接过去,自己笨拙地给沈玉白更换输液袋;医生来查房时,他只允许对方在门口汇报病情,坚决不让人踏进病房一步。
沈玉白的世界,就这样被华昱用不锈钢和焊条,切割成了一个只有两人的牢笼。
这天下午,沈玉白正在午睡,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他捂着嘴咳了半天,摊开手时,看到掌心的血痕像绽开的红梅。
“醒了?”华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焊条,反复着上面的药皮。
沈玉白慌忙将手藏到被子里,摇摇头:“没事,做了个噩梦。”
华昱的目光落在他藏起来的手上,眼神沉了沉,却没有追问。他站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削了起来。刀刃划过果皮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苏尧来过。”华昱突然说,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垂在半空。
沈玉白的心一紧:“你让她进来了?”
“没有。”华昱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她在楼下骂了半个小时,说要告我非法拘禁。”
沈玉白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漫过舌尖,却压不住心底的苦涩。“她只是说说而己。”
“不是说说。”华昱的声音很冷,“她找了媒体,说我为了独占你,把你关在病房里。”
沈玉白拿着苹果的手顿住了。他能想象到那些新闻标题会有多难听,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会把他们的关系扭曲成什么样子。
“我不在乎。”华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拿起一块苹果递到他嘴边,“别人怎么说,跟我们没关系。”
沈玉白张开嘴,咬住苹果。果肉在齿间碎裂的瞬间,他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华昱,你这样值得吗?”
“什么?”华昱没反应过来。
“把我关在这里,对抗所有人……值得吗?”沈玉白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是个病人,说不定哪天就……”
“没有说不定。”华昱打断他,眼神坚定得近乎顽固,“你会好起来的。就算好不了,我也会陪着你。”
他俯身靠近,额头抵着沈玉白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深海的暗流:“这里是你的病房,也是我的。我们哪儿都不去。”
沈玉白闭上眼睛,任由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他知道华昱的做法很极端,很疯狂,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伤害。但他也知道,这份极端的背后,是同样极端的爱。
就像那些焊死的窗户,虽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却也挡住了风雨和窥探的目光。
“明天……把百叶窗打开一点好不好?”沈玉白轻声说,“我想看看夕阳。”
华昱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玉白以为他不会同意。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嗯”。
第二天傍晚,华昱果然将百叶窗多打开了几道缝隙。橘红色的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融化的金子。
沈玉白坐在轮椅上,沐浴在温暖的光线里,看着华昱蹲在窗台下,用砂纸打磨那些丑陋的焊痕。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不再像平时那样冷硬。
“华昱。”沈玉白轻声喊他。
华昱抬起头,眼里映着落日的余晖。“怎么了?”
“没什么。”沈玉白笑了笑,“就是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华昱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带着一丝难得的暖意。
他站起身,走到沈玉白身后,推着轮椅来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他们一起看着夕阳缓缓沉入远处的海平面,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海浪声。
沈玉白知道,这个被焊死的病房,是华昱为他打造的枷锁,也是他为自己筑起的堡垒。在这里,他们或许会与世隔绝,或许会备受争议,但至少,他们可以在一起。
就像深海里的两粒沙,被命运的洋流裹挟着,最终只能紧紧相依。
至于未来会怎样,谁又在乎呢。
至少此刻,夕阳正好,而他们还在一起。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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