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的钢柱上还留着苏尧死亡时的血痕，暗红的印记在应急灯下像道未愈合的伤疤。沈玉白的机械臂握着焊枪，喷嘴的蓝火舔舐着钛合金储存器的边缘，将他的轮椅与这台沉重的设备牢牢焊在一起。
“再往左一厘米。”华昱的声音透过骨传导面罩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他蹲在沈玉白身后，左手按着储存器的密码锁，右手摸索着调整焊枪的电流旋钮，义肢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沈玉白的机械臂微微倾斜，焊枪的火花溅在他的裤腿上，烧出细小的黑洞。他盯着储存器表面的防腐蚀涂层——里面存放着苏尧临死前藏下的贪污证据，是华父掏空华氏重工的铁证，也是他们能翻身的唯一希望。
“为什么非要焊在一起？”华昱的指尖突然按住他的机械臂，掌心的温度透过金属传来，“我可以守着它，你不用……”
“你会被催眠。”沈玉白的机械臂在他手背上敲出字，笔画因为亨廷顿氏症的震颤而发飘。三天前，华昱在整理苏尧遗物时突然陷入呆滞，左手腕的疤痕红得像要渗血——父亲的催眠指令还在他神经里潜伏，像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华昱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摸索着抓住沈玉白的肩膀，义肢的钛合金关节硌得沈玉白生疼。“我不会再让他控制我。”他的声音硬得像块钢板，却在摸到沈玉白脊椎支具的瞬间软了下来，“你这样……跟把自己钉在棺材上有什么区别？”
沈玉白笑了，喉间涌上的腥甜染红了嘴角。他想起华昱把捐赠同意书焊在自己皮肤上时的样子，那时这个男人也是这样，用极端的方式宣告着所有权，仿佛只有皮肉相连的疼痛，才能证明彼此的羁绊。
“这样才安全。”沈玉白的机械臂关掉焊枪，金属冷却的“滋滋”声在空荡的仓库里回荡，“除非把我一起切下来，否则谁也拿不走里面的东西。”
华昱没再说话。他的手指抚过刚焊好的接缝，那里的温度烫得惊人，像沈玉白此刻的体温——自从脊椎支具植入后，他的低烧就没退过，却硬是咬着牙熬过了三个通宵，把苏尧留下的碎片证据一点点导入储存器。
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深夜的寂静。华昱的身体瞬间绷紧，左手下意识地挡在沈玉白身前，义肢的液压杆发出细微的嗡鸣。“他们来了。”他的声音贴着沈玉白的耳朵，带着潮湿的热气，“比预想的早了两个小时。”
沈玉白的机械臂抓住他的手腕，摸到那道疤痕正在发烫。他知道华父不会给他们留活路，这个控制欲爆棚的男人，宁愿销毁所有证据，也要让华昱永远成为他的傀儡。
“启动自毁程序。”沈玉白的机械臂在储存器的控制面板上飞快操作，“密码是你的生日。”
华昱的瞳孔骤然收缩。“你疯了？”他想阻止，却被沈玉白的机械臂死死按住，“这里面是……”
“是我们的命。”沈玉白的机械臂在他掌心写字，指尖沾着焊枪的油污，“但如果落入他们手里，就是催命符。”
警笛声越来越近，仓库的铁门被撞得咚咚作响。华昱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摸索着抓住沈玉白的机械臂，突然在他掌心狠狠掐了一下——这是他们约定的“相信我”的暗号。
“我去挡住他们。”华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摘下骨传导面罩，露出失明的眼睛，“你启动程序，给我十分钟。”
沈玉白的机械臂抓住他的义肢接口，那里的钛合金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华昱转身的背影，看着他捡起地上的钢管，突然想起在火山口热液喷口，这个男人也是这样，背着他在滚烫的海水中跋涉，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
“五分钟。”沈玉白的机械臂在他背上敲出字，“超时我就引爆。”
华昱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举起钢管，朝着铁门的方向走去。义肢在地上拖出的声响，像倒计时的秒针，敲在沈玉白的心上。
仓库的铁门被撞开的瞬间，沈玉白启动了自毁程序的倒计时。他的机械臂再次握住焊枪，将轮椅与储存器的接缝焊得更牢固，金属的热浪扑面而来，烫得他皮肤发疼，却奇异地感到一丝平静。
就在这时，储存器顶部的管道突然发出刺耳的破裂声。沈玉白抬头的瞬间，看到一股淡黄色的液体正顺着裂缝渗出，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酸味——是强酸，华父竟然在储存器里装了腐蚀装置！
“华昱！”沈玉白的机械臂猛地砸向控制面板，想终止自毁程序，却发现系统己经被远程锁定。强酸的腐蚀速度远超预期，储存器的外壳正在冒泡，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华昱的嘶吼声从仓库门口传来，夹杂着打斗的闷响。沈玉白知道他听不到自己的呼喊，这个男人此刻正用血肉之躯，为他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强酸的裂缝越来越大，淡黄色的液体滴落在地，水泥地面瞬间被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沈玉白的机械臂徒劳地想用焊枪封住裂缝，却发现喷嘴己经被酸雾腐蚀，根本无法启动。
“嗬……嗬……”沈玉白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感觉到强酸的雾气正在灼烧他的呼吸道，肺部像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视线开始模糊，储存器上的倒计时数字变成了晃动的光斑。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身影冲破打斗的人群，朝着他的方向扑来。是华昱，他的额头在流血，义肢的外壳被砸得变形，却依然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冲向储存器。
“让开！”华昱的嘶吼声震耳欲聋，他扑到储存器前，看到正在泄漏的强酸管道，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沈玉白永生难忘的动作。
他伸出右手，死死按住正在破裂的阀门，掌心首接贴在了淡黄色的强酸液体上。
“嗤——”
白烟瞬间升腾而起，空气中弥漫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华昱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剧烈颤抖，却死死不肯松开手。
“你疯了！”沈玉白的机械臂扑过去想拉开他，却被华昱用左手死死按住。
“别碰！”华昱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他的右手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皮肤和肌肉被强酸腐蚀，露出森白的骨头，“阀门……必须按住……否则我们都得死……”
沈玉白的眼泪混合着冷汗滚落，他看着华昱的手掌在强酸中融化，看着他失明的眼睛因为剧痛而圆睁，突然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说“我骨子里流着脏血”——他的血明明比谁都干净，干净到愿意用自己的血肉，去堵住这致命的腐蚀。
“还有三分钟！”沈玉白的机械臂在华昱背上急促地敲击，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肺部的灼痛感让他几乎窒息。
华昱的身体晃了晃，却咬着牙没倒下。他的左手摸索着抓住沈玉白的机械臂，将它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急促而坚定，像擂鼓一样敲在沈玉白的骨头上。
“记住这个节奏。”华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如果我没回来……”
“闭嘴！”沈玉白的机械臂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扳向自己，“你敢死试试！”
华昱的嘴角突然扬起一抹诡异的笑，他的右手终于松开阀门，露出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掌，白骨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我找到关闭按钮了。”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然后重重地按下了储存器侧面的红色按钮。
强酸的泄漏瞬间停止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仓库外传来警笛的鸣叫声，是真正的警察来了。华父雇佣的打手们开始慌乱地逃窜，华昱却像脱力般倒在沈玉白的轮椅旁，右手掌的血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的花。
“我们……做到了？”华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他的左手摸索着抓住沈玉白的机械臂，指尖因为失血而冰凉。
沈玉白的机械臂关掉自毁程序，他俯下身，用没被焊接的左手轻轻抚摸着华昱溃烂的手掌，那里的骨头硌得他心疼。“嗯，”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们做到了。”
警察冲进仓库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被焊在沉重的储存器上，另一个男人倒在他脚边，右手掌血肉模糊，却死死抓着他的机械臂，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医护人员想把他们分开时，发现沈玉白的轮椅与储存器焊得异常牢固，只能用切割机强行分离。华昱躺在担架上，视线模糊地“望”着沈玉白的方向，左手始终不肯松开，首到护士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沈玉白被抬上救护车时，看到华昱的右手掌被裹成了厚厚的木乃伊，鲜血还在不停地渗出。他的机械臂轻轻碰了碰那只手，突然想起华昱曾经说过，好的焊缝应该像人的皮肤，能抵御千钧压力。
可现在，这个最擅长焊接的人，却用自己的血肉，为他们焊住了最后一道生命线。
救护车驶离仓库的瞬间，沈玉白看到储存器被贴上了封存的标签。他知道，里面的证据足以扳倒华父，足以让他们重获自由。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看着华昱在隔壁的担架上昏迷不醒，看着他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突然觉得所谓的正义，从来都不是用干净的手就能换来的。
它需要有人献祭，有人牺牲，有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堵住那些腐蚀人心的漏洞。
就像华昱，用他那只几乎见骨的手掌，为他们焊住了通往光明的最后一道焊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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