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落下的前一秒，沈玉白盯着被告席上的华父。男人穿着笔挺的定制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慌乱，仿佛这场审判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玉白？”华昱的声音透过骨传导耳机传来，带着电流的微麻感。他坐在证人席上，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强酸腐蚀的伤口还没愈合，却执意要亲自出庭。义肢的钛合金关节在地板上轻轻碾动，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沈玉白的机械臂轻轻碰了碰轮椅扶手。那里有华昱昨夜新焊的花纹，是片简化的珊瑚礁，边缘还留着焊枪灼烧的焦痕。他的视线掠过旁听席，看到了林眉的妹妹，看到了苏尧的律师，看到了那些被华父迫害过的面孔，突然觉得胸口的心脏起搏器开始发烫，像有团火在血管里烧。
检察官正在宣读华父的罪行：贪污公款、买凶杀人、非法操控他人意识……每念一条，被告席上的男人就微微挑眉，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当读到“涉嫌谋杀林眉”时，华父突然笑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法庭。
“法官大人，”华父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证人席上的华昱，“我这里有份新证据，足以证明华昱才是真正的凶手。”
法警递上来的是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装着枚铂金戒指。沈玉白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林眉的订婚戒指，当年随着她的尸体一起沉入深海，怎么会出现在华父手里？
“这枚戒指内侧刻着日期。”华父的声音带着虚伪的沉痛，“正是林眉出事的那天。据打捞队说，戒指是在华昱的潜水装备箱里发现的，上面只有他的指纹。”
旁听席瞬间响起骚动。林眉的妹妹捂住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沈玉白的机械臂死死攥住轮椅扶手，金属被捏出细微的变形——他知道这是伪造的证据，就像华父伪造的签名、伪造的供词，用最卑劣的手段，试图将华昱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华昱突然站起身。他的动作有些踉跄，义肢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反对！”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法庭，失明的眼睛首勾勾地“望”着华父，“这枚戒指是伪造的。”
“反对无效。”法官敲下法槌，“请证人陈述理由。”
华昱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摘下左手的手套。绷带缠绕的手指间，露出枚粗糙的金属环——那是他在深海婚礼上，用焊枪给沈玉白焊的戒指，此刻正泛着冰冷的光。“真正的戒指，”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内侧刻的不是日期，是林眉的潜水证编号。”
华父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一派胡言。”他冷笑，“谁能证明？”
“我能。”沈玉白的机械臂突然举起。法庭的寂静中，他的声音透过合成器传来，生硬得像块铁板，“我黑入过殡仪馆的系统，见过林眉的尸体照片。她的无名指上有圈淡淡的压痕，与潜水证编号的刻痕完全吻合。”
旁听席再次炸开了锅。检察官立刻要求调取相关照片，法警匆匆跑向技术室。华父的手指在被告席的栏杆上轻轻敲击，节奏越来越快，像在倒计时。
沈玉白的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不是起搏器的故障，而是神经痛的旧疾复发。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华父的脸与林眉在深海中的眼睛重叠在一起，带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玉白？”华昱的声音充满担忧，他想走过来，却被法警拦住。
沈玉白的机械臂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可疼痛像潮水般涌来，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亨廷顿氏症的恶化比预想中更快，这场审判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就在这时，技术室的门被推开。检察官拿着打印出来的照片，脸色凝重地走向法官。“法官大人，”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照片显示，林眉的无名指上确实有编号刻痕。”
华父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猛地站起身，想扑向检察官，却被法警死死按住。“不可能！”他嘶吼着，金丝眼镜摔在地上，镜片碎成了蛛网，“是伪造的！是他们伪造的！”
法庭的秩序瞬间混乱。闪光灯疯狂闪烁，记者们挤向被告席，旁听席上的人们大声叫好。沈玉白看着华父失态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脏的剧痛让他弯下腰，咳出来的血染红了轮椅的坐垫。
“玉白！”华昱挣脱法警的阻拦，踉跄着扑过来。他的义肢在奔跑中脱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玉白抬起头，想对他笑一笑，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听到了华昱撕心裂肺的呼喊，像头受伤的兽，在绝望中悲鸣。
***沈玉白再次醒来时，闻到的是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他的机械臂动了动，摸到一只温暖的手——是华昱，他的右手还缠着绷带，左手紧紧握着沈玉白的手。
“醒了？”华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失明的眼睛里有了些微的光彩，“判决下来了，华父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沈玉白的机械臂轻轻回握。他的喉咙还很疼，说不出话，只能用指尖在华昱的手背上写字：“戒指……”
“烧了。”华昱的声音很轻，“我当庭熔了那枚伪造的戒指，灌进了他的喉咙。”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说，‘吞下去……这是你造的孽’。”
沈玉白笑了，眼角滑下泪来。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华昱用焊枪融化铂金，在闪光灯的照耀下，将滚烫的金属液灌进华父的喉咙。这个总是用极端方式解决问题的男人，终于用自己的方式，为林眉、为他们，讨回了公道。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华昱的手指抚过沈玉白的脸颊，避开那些因为缺氧而泛紫的皮肤，“亨廷顿氏症虽然被遏制了，但你的身体……”
沈玉白的机械臂按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知道华昱想说什么。可他不怕，因为他能感觉到华昱的心跳透过掌心传来，坚定而有力，像他们一起焊过的最坚固的焊缝。
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拿着药盘走进来。“华先生，”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同情，“沈先生需要休息，您还是……”
“我守着他。”华昱的声音不容置疑。他的左手始终没有松开沈玉白的手，义肢的接口处还在渗血，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护士叹了口气，放下药盘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沈玉白的机械臂摸索着抓住华昱的左手，将他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平稳而有力，透过薄薄的皮肤传来，与华昱的心跳渐渐同步。
“我们……自由了。”沈玉白的机械臂在他掌心写字，指尖沾着未干的药水。
华昱的身体微微一颤，然后重重地点头。“嗯，”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自由了。”
沈玉白闭上眼睛，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在病房里回荡。那些用焊接和伪造书写的过往，那些用疼痛和牺牲换来的正义，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他知道未来的路依然艰难，亨廷顿氏症的阴影不会消失，华昱的眼睛和腿也无法痊愈。但当阳光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时，沈玉白突然觉得，那些被灰烬掩埋的伤痕，终究会在时光里开出花来。
就像华昱用灰烬铸成的戒指，虽然带着灼痛的温度，却牢牢套住了彼此的命运，再也无法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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