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黑暗，是粘稠而沉重的，仿佛有实质一般，将人从头到脚包裹，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痛感。
易彦儒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上，背靠着潮湿的墙壁。刑伤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肉体。背部的鞭痕早己溃烂流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己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审讯的折磨，狱卒的欺凌，还有那无休止的、对苏简攸背叛的痛苦回忆，如同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心上。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拉扯。他常常在梦中回到过去，回到那个站在祭天台上，受万民敬仰的时刻。可每次都会被冰冷的现实惊醒——要么是狱卒粗鲁的呵斥，要么是老鼠窜过的窸窣声，要么，是那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瘦得脱了形，曾经清隽挺拔的身躯如今只剩下一把骨头。破烂的囚服下，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呈现出狰狞的暗红色。
唯一还能看出昔日影子的，是他那双眼睛。即使在最深的黑暗里，也偶尔会闪过一丝冰冷的、未被完全磨灭的光。
这日午后，天牢深处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锁链拖动的“哗啦”声在寂静的通道里回荡，格外刺耳。
几个狱卒恭敬地躬身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谄媚和难以掩饰的畏惧。
易彦儒缓缓睁开眼，浑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在一众狱卒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衣料上用银线绣着繁复而暗雅的花纹，腰间系着玉带，手持一把折扇。即使是在这肮脏污秽的天牢里，他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昂贵的龙涎香气息，与周围的腥臭格格不入。
是左焕绉。
易彦儒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怎么会来？来看他的笑话吗？
左焕绉挥了挥手，示意所有狱卒退下。
“都下去吧，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王爷。”狱卒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将牢门重新锁好。
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将两人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牢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死一般的寂静。
左焕绉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离易彦儒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一寸寸地扫过易彦儒的身体——破烂的囚服，肮脏的稻草，血肉模糊的背部，还有那张苍白憔悴、却依旧难掩俊朗轮廓的脸。
他的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审视和……欣赏。
仿佛在欣赏一件被故意打碎，却依旧保留着残缺美的艺术品。
易彦儒闭上了眼睛，不愿与他对视。他不想看到左焕绉脸上那可能出现的、嘲讽而得意的笑容。
“易大人，”左焕绉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在这黑暗的牢房里回荡，“别来无恙？”
易彦儒没有回答，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
左焕绉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他缓缓蹲下身，与易彦儒平视。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随着他的靠近，更加清晰地钻入易彦儒的鼻腔，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左焕绉的目光，落在了易彦儒额头上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上。伤口是之前被狱卒用头撞墙留下的，此刻还结着暗红的血痂。
他伸出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带着冰凉的温度，轻轻抚上了那道伤口。
“嘶——”
易彦儒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触碰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屈辱和厌恶。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冰冷如刀，死死地盯住左焕绉。
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愤怒，有绝望，还有一丝……近乎燃烧的恨意。
左焕绉看着他眼中的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丝愉悦的笑容。
那笑容很浅，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疼吗？”左焕绉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伤口，可比不上你心里的疼吧？”
易彦儒的嘴唇紧紧抿着，没有说话。但他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左焕绉的手指，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滑下，掠过他苍白的脸颊，停留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易彦儒猛地偏过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别碰我。”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左焕绉也不勉强，只是收回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站在朝堂上，义正辞严地弹劾本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易彦儒闭上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弹劾他？如果当初他能成功弹劾左焕绉，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了。
可惜，没有如果。
“易大人，”左焕绉的语气，带着一种玩味的嘲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昔日高高在上、受万民敬仰的国师，如今却像一条狗一样，蜷缩在这肮脏潮湿的牢房里。身上是洗不掉的污秽，背后是溃烂的伤口，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说，这污浊之地，可配得上你？”
“左焕绉……”易彦儒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恨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左焕绉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狭小的牢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来看看你。看看我曾经的‘好对手’，如今是何等模样。”
他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说真的，易彦儒，我还挺喜欢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的。褪去了那层清冷孤高的伪装，露出这副脆弱而狼狈的模样……反而更真实，更……。”
最后那个词，他说得暧昧而轻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占有欲。
易彦儒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厌恶，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肮脏不堪的事情。
“你无耻！”
“无耻？”左焕绉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更加放肆了，“比起你通敌叛国的‘壮举’，我这点无耻，又算得了什么？”
“我没有！”易彦儒激动地反驳，胸口的伤口被牵扯到，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那些都是假的！是你伪造的！是你陷害我！”
“哦？是吗？”左焕绉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可证据确凿啊。苏小姐亲手拿出的信件，北漠使者的供词，还有那么多‘证人’……难道都是假的？”
他故意加重了“苏小姐”三个字。
果然，易彦儒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中的怒火，迅速被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痛苦和绝望所取代。
苏简攸……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再次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左焕绉满意地看着他脸上的变化，眼神里闪过一丝病态的愉悦。
他就喜欢看易彦儒这副样子。喜欢看他从云端跌落泥沼的痛苦，喜欢看他信仰崩塌的绝望，喜欢看他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狼狈。
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掌控感。
“易彦儒，”左焕绉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而危险，“你以为，你还能翻身吗？”
易彦儒没有回答。他知道，左焕绉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所谓的“证据”，一定伪造得天衣无缝，让他百口莫辩。
翻身？何其难也。
“你看，”左焕绉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易彦儒说，“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可笑。前一秒你还站在万人之上，受万民敬仰。下一秒，你就可能沦为阶下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他伸出手，再次想要去触摸易彦儒的脸颊。
这一次，易彦儒没有躲开。
但他的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痛苦，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左焕绉的手指，在即将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刻，停住了。
他被易彦儒眼中的那种漠然，刺了一下。
那种仿佛将他视为无物的、彻底的漠视。
这比愤怒的指责，比痛苦的哭泣，更能激怒他。
左焕绉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像是被触怒的毒蛇。
他猛地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易彦儒，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易彦儒，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师吗？你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一个随时可能被处死的罪奴！”
易彦儒依旧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左焕绉被他看得越来越烦躁。他原本以为，易彦儒会崩溃，会求饶，会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但他没有。
即使落到这般田地，他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和不屈，竟然还没有被彻底磨灭。
这种不屈，像一根刺，扎在左焕绉的心上，让他既愤怒，又……兴奋。
他就喜欢这种有韧性的“猎物”。这样“驯服”起来，才更有挑战性，更有成就感。
“很好。”左焕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诡异而危险的笑容，“易彦儒，我拭目以待。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的人不是他。
“好好享受你在天牢里的日子吧。”左焕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的。你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不再看易彦儒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牢门外走去。
“哗啦——”
锁链被拉开，铁门再次被打开。
左焕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沉重的铁门，再次“哐当”一声关上，将易彦儒重新锁回了这片无边的黑暗和死寂之中。
牢房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龙涎香气息，提醒着他刚才那场令人作呕的“探视”。
易彦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左焕绉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左焕绉说得出做得到。
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更加黑暗。
但他不会屈服。
绝不。
即使身处地狱，即使遍体鳞伤，他也要守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他睁开眼，望向牢房顶部那片厚重的黑暗。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和痛苦，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近乎燃烧的恨意。
左焕绉。
苏简攸。
你们给我带来的痛苦和屈辱，我会一点一点，加倍奉还。
哪怕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这黑暗的天牢，仿佛也因为他这无声的誓言，而变得更加冰冷，更加压抑了。
而牢门外，左焕绉站在通道里，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铁门，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而兴奋的笑容。
易彦儒，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你的愤怒，你的痛苦，你的绝望，还有你那不肯熄灭的、该死的骄傲……都让我如此着迷。
我会一点一点地摧毁你，打磨你，首到你彻底属于我。
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转身，带着一身淡淡的龙涎香，缓步离开了这肮脏的天牢，仿佛只是来看了一件有趣的“藏品”。
而天牢深处，易彦儒依旧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上，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黑暗中，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积蓄着复仇的力量。
一场更加残酷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燃烧自己只为把你跌落神坛》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TLE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