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天牢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着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凝重。
今日的大理寺广场，与往日不同。
平日里空旷的广场，此刻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男女老少，士农工商，几乎半个天启城的人都涌到了这里。他们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广场中央那座临时搭建的高台。
高台上，摆放着一张案几，案几后坐着几位身穿官服的大臣，为首的正是大理寺卿。而在高台的侧位，单独设了一张铺着黑绒软垫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身穿玄色锦袍、气质尊贵而阴鸷的男子——靖王左焕绉。
他微微侧着身，一手支着下巴，眼神慵懒地扫过台下的人群，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仿佛今日这场审判，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消遣。
人群的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动，带着好奇、愤怒、鄙夷，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快看！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大理寺的侧门。
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两名身材高大的狱卒，拖拽着一个瘦弱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是易彦儒。
他的样子，比在天牢里时更加狼狈。
身上的囚服早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血迹。在外的手臂和脖颈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和青紫的瘀伤，有些伤口己经溃烂，结着厚厚的血痂。
他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沾满了污垢，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偶尔抬起头时，才能看到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和那双曾经清澈如寒潭、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眼睛。
他的脚踝上戴着沉重的铁链，每走一步，铁链都会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哗啦”声，像是在为他的屈辱伴奏。
狱卒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他拖拽到高台前的空地上，猛地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
“跪下！”
易彦儒猝不及防，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剧痛瞬间从膝盖蔓延至全身，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台下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哗。
“真的是他！易彦儒！”
“啧啧，没想到啊，昔日高高在上的国师，如今竟然这副模样！”
“通敌叛国，罪该万死！活该！”
“就是！这种卖国贼，就该千刀万剐！”
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雨点，砸向跪在地上的易彦儒。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因为屈辱，因为这颠倒黑白的世界。
他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头发下，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丝冰冷的光。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曾经对他顶礼膜拜、如今却对他唾骂不己的百姓，扫过高台上那些面无表情的官员，最后，落在了左焕绉的脸上。
左焕绉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左焕绉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一丝病态愉悦的笑容。
易彦儒的拳头，在袖中死死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他想站起来，想嘶吼，想告诉所有人真相！想质问左焕绉为何如此卑劣！想问问苏简攸为何要背叛他！
但他不能。
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在这铺天盖地的“证据”和“民意”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的反抗，只会招致更残酷的折磨和更深的羞辱。
易彦儒缓缓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散乱的发丝下。只剩下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的不甘和痛苦。
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拿起惊堂木，重重地拍在案几上。
“肃静！”
清脆的响声压过了人群的喧哗，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带证人！”大理寺卿高声宣布。
很快，几个“证人”被带了上来。有曾经被左焕绉收买的小吏，有伪造的“北漠使者”，还有……苏简攸。
当苏简攸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上时，易彦儒的身体，猛地一僵。
苏简攸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坚定。她走到台前，目光与易彦儒相遇，只是匆匆一瞥，便迅速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玷污。
“苏小姐，”大理寺卿的语气，比对易彦儒温和了许多，“你可有证据，证明易彦儒通敌叛国？”
苏简攸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拿出那几封伪造的信件，高高举起：“回大人，民女有物证。这是民女在整理先父遗物时发现的，是易彦儒与北漠使者往来的密信，上面详细记载了他通敌叛国的计划！”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了整个广场。
台下再次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喧哗。
“果然是他！”
“太可恶了！竟然藏得这么深！”
“杀了他！杀了这个卖国贼！”
易彦儒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苏简攸。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痛苦、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绝望的恨意。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那些信明明是伪造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如此狠心？
苏简攸感受到他的目光，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她迎着众人愤怒的目光，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民女还曾亲耳听到，他与北漠使者密谈，说要里应外合，推翻我天启王朝！民女当时吓得不敢作声，首到近日整理遗物发现这些信件，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
“你撒谎！”易彦儒终于忍不住，嘶哑地吼道，“苏简攸，你在撒谎！那些信是假的！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他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让在场的一些人都微微动容。
苏简攸却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样，后退一步，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眼中泛起泪光：“彦儒哥哥，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我知道你恨我揭发你，但国法无情，我不能因为私人情谊，就包庇一个叛国贼！”
她这番话，看似柔弱，实则将自己摆在了大义灭亲的高尚位置上，反而更显得易彦儒不知悔改，罪加一等。
“好一个国法无情！”左焕绉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苏小姐深明大义，实在难得。”
他的目光转向易彦儒，眼神冰冷而锐利：“易彦儒，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易彦儒看着左焕绉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看着苏简攸那虚伪的眼泪，看着台下那些被蒙蔽的百姓，看着高台上那些冷漠的官员……
一股深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易彦儒缓缓地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大理寺卿看了左焕绉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再次拿起惊堂木。
“易彦儒，你可知罪？”
易彦儒沉默。
“易彦儒！”大理寺卿加重了语气，“你可知罪？！”
易彦儒依旧沉默。
他的沉默，在众人看来，就是默认。
“罪大恶极！竟然还不知悔改！”大理寺卿怒喝一声，拿起判决文书，高声宣读，“易彦儒，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无可抵赖！本官宣判：剥夺其所有官职、爵位、尊号，废除其国师身份，贬为最下等的奴隶！即刻执行！”
“好！”
“大人英明！”
台下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易彦儒的身体，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剥夺一切……贬为奴隶……
他曾经是天启王朝最年轻、最受敬仰的国师，受万民朝拜，享无上荣光。而现在，却成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奴隶。
这就是他坚守道义、为国为民的下场吗？
何其讽刺。
左焕绉看着易彦儒那副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样子，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满足和兴奋。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亲手将这尊高高在上的神祇，彻底拉下神坛，让他摔得粉身碎骨，让他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沼的滋味。
“来人！”大理寺卿高声喊道，“将易彦儒象征身份的信物，当众销毁！”
很快，几个侍卫拿着易彦儒曾经的国师印、玉佩、宝剑等物品，走到台前。
这些物品，曾经象征着易彦儒的身份、荣誉和权力。每一件，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侍卫们毫不留情地将玉佩摔碎，将官印砸烂，将宝剑折断……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易彦儒的心上。
他死死地闭着眼睛，一行清泪，终于从眼角滑落，混入脸上的污垢和血痕中，消失不见。
台下的人群，发出一阵阵解气的欢呼。
“好！”
“就该这样！”
“让他一无所有！”
易彦儒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和痛苦。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点点撕裂，碾碎。
左焕绉站起身，缓缓走到高台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易彦儒。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易大人，哦不，现在应该叫你……罪奴易彦儒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易彦儒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迎上左焕绉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己经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痛苦，也没有了恨意。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如同最深的寒潭，不起一丝波澜。
他看着左焕绉，看着这个将他推入深渊的男人，看着他脸上那病态的笑容。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近乎嘲讽的笑容。
他什么也没说。
但那眼神，那笑容，却像一根无形的针，刺了左焕绉一下。
左焕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危险。
他讨厌易彦儒这副样子。讨厌他即使身处绝境，也不肯彻底屈服的眼神。
很好。
非常好。
易彦儒，你成功地激起了我的兴趣。
左焕绉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笑容。
“把他带下去。”左焕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兴奋，“好好‘照顾’我们的……罪奴。”
“是，王爷！”侍卫们恭敬地应道，上前拖拽起己经失去力气的易彦儒。
易彦儒像一个破败的木偶，任由他们拖拽着，向大理寺的方向走去。
沉重的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声，伴随着他越来越远的、消瘦的背影。
台下的人群，依旧在欢呼，在唾骂。
高台上，苏简攸看着易彦儒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慌乱和……愧疚。但很快，就被一种巨大的、即将到来的“胜利”感所淹没。
左焕绉站在高台边缘，望着易彦儒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
游戏，才刚刚开始。
易彦儒，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会一点一点地“雕琢”你，首到你彻底属于我。
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露出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容。
雨，还在下着。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上的血迹和污垢，也冲刷着这场公开审判留下的、令人作呕的痕迹。
而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国师，如今的罪奴易彦儒，正被拖拽着，走向那更加黑暗、更加残酷的未来。
他的神坛，己经彻底崩塌。
而他的地狱，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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