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靖王府的每一个角落，将白日里的奢华与罪恶都掩盖在浓稠的黑暗中。
易彦儒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映得墙壁上的人影忽明忽暗，如同鬼魅。
易彦儒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墙壁，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膝盖上传来阵阵刺痛，那是白日里下跪时留下的痕迹，但这疼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秦伯和阿澈被带走了。
被左焕绉以“好好照看”的名义，带走了。
易彦儒不知道他们被关在何处，不知道他们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但他清楚，左焕绉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他们是左焕绉手中，用来牵制他的最锋利的棋子。
“呵呵……”
易彦儒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破碎，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他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他曾是国师/战神/皇子，受万民敬仰，一言可定人生死，一手可定天下局。
可如今呢？
他连自己在乎的两个人，都保护不了。
为了他们，他不得不放下自己坚守了一辈子的尊严，向那个毁了他一切的疯子下跪，求饶。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吱呀——”
房门被推开，冷风裹挟着寒气灌了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几乎熄灭。
左焕绉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而危险。
他看到坐在地上的易彦儒，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怎么？还在为他们伤心？”
易彦儒缓缓睁开眼，看向左焕绉。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白日里的震惊和愤怒，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像是被大火烧过的原野，寸草不生。
“他们在哪里？”易彦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左焕绉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
易彦儒猛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左焕绉的手僵在半空中，眼底的笑意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怒意。
“易彦儒，”左焕绉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别忘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他们的生死。”
“你刚才那个眼神，若是被秦伯看到了，你说，他会不会又要多受几鞭子？”
易彦儒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盯着左焕绉，眼神里的死寂被撕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汹涌的恨意和恐惧。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左焕绉冷笑一声，语气轻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在这靖王府里，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
“只要我高兴，我可以让他们生不如死。”
“当然，如果你乖乖听话，我或许可以‘仁慈’一点，让他们少受点苦。”
左焕绉的话语，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易彦儒最脆弱的地方。
他知道易彦儒的软肋在哪里。
他就是要像猫捉老鼠一样，一点点地玩弄着易彦儒的神经，看着他在绝望中挣扎，看着他为了那些“蝼蚁”，一点点地抛弃自己最后的尊严。
易彦儒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鲜红的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他想杀了左焕绉。
想扑上去，用牙齿咬断他的喉咙，用指甲撕碎他的皮肉，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可是，他不能。
他一旦动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秦伯和阿澈。
他赌不起。
也输不起。
左焕绉看着易彦儒眼中翻腾的恨意和挣扎，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
他就喜欢看易彦儒这副样子。
喜欢看他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模样。
喜欢看他为了别人，而将自己置于如此卑微的境地。
“怎么？想通了？”左焕绉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还是说，你宁愿看着他们受苦？”
易彦儒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良久，他才缓缓地睁开眼。
那双眼曾经如同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和死寂。
里面的光，彻底熄灭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易彦儒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一潭死水。
左焕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想通”。
他原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功夫。
但很快，他就被易彦儒此刻的状态取悦了。
空洞，死寂。
这才是他想要的。
彻底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变成一具只懂顺从的躯壳。
“很简单。”左焕绉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我要你发誓，从今往后，永远都乖乖地待在我身边，服从我的一切命令，再也不许有任何反抗的念头，不许再想着自杀，更不许想着逃跑。”
“你要像一件真正的物品一样，属于我，由我摆布。”
“如果你能做到，我可以保证，秦伯和阿澈会活得好好的。”
“否则……”
左焕绉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威胁，己经足够清晰。
易彦儒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永远待在他身边？
服从他的一切命令？
像一件物品一样，由他摆布？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将那残存的一点点尊严，砸得粉碎。
但他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秦伯痛苦的呻吟和阿澈惊恐的哭喊声。
为了他们……
为了他们……
易彦儒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左焕绉。
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恨，也没有痛，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发誓。”
“从今往后，我会乖乖待在你身边，服从你的一切命令，不再反抗，不再自杀，不再逃跑。”
“我……属于你。”
最后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当这三个字说出口的那一刻，易彦儒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彻底死去了。
那是曾经的易彦儒。
那个骄傲、正首、心怀天下的易彦儒。
从这一刻起，彻底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为了保护在乎的人，而抛弃了所有尊严和灵魂的，行尸走肉。
左焕绉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灿烂，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满足的光芒。
他做到了！
他终于彻底驯服了这头烈兽！
他终于拥有了这件完美的“艺术品”！
“彦儒……”左焕绉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易彦儒的脸颊，他的指尖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在抚摸稀世珍宝，“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对你很好的。”
“我会给你最好的东西，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却让易彦儒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易彦儒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任由左焕绉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左焕绉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反应，只要他听到了那句承诺，就足够了。
他欣赏了一会儿易彦儒这副“乖巧”的模样，才满意地收回手，站起身。
“好好休息吧。”左焕绉的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温柔，“明天，我会让你看到，只要你听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易彦儒一个人，和那盏昏黄的油灯。
火苗依旧在风中摇曳，映着他空洞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易彦儒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执过笔，运筹帷幄；曾经握过剑，杀伐决断。
如今，却只能用来写下屈辱的承诺，只能用来接受别人的摆布。
他缓缓地将手抬起，捂住了自己的脸。
没有眼泪。
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身体，在难以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恨意。
左焕绉以为，他驯服了他。
他以为，他摧毁了他的一切。
他以为，他会永远掌控着他。
他错了。
他只是摧毁了表面的易彦儒。
在那片死寂的荒芜之下，有一颗种子，正在悄然生根发芽。
那是仇恨的种子。
一颗被屈辱和绝望浇灌着的，仇恨的种子。
它会在黑暗中，默默地生长，积蓄力量。
等到有一天，时机成熟。
它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将那个施加了这一切痛苦和屈辱的人，彻底缠绕、绞杀，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易彦儒慢慢地放下手，脸上依旧是那副空洞死寂的表情。
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深处，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光芒，正在悄然闪烁。
那是恨意的光芒。
那是复仇的序章。
夜，还很长。
他的路，也还很长。
从今往后，他将戴着温顺的面具，行走在这片泥沼之中。
用沉默和顺从，来掩盖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用空洞和死寂，来麻痹那个疯狂的掌控者。
他会活下去。
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活下去。
首到……复仇的那一天。
油灯的火苗，终于在风中挣扎着熄灭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只有那双空洞的眸子，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丝冰冷的，死寂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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