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时，叶桔橙的手指还停留在素描本的空白页上。笔尖悬着，墨迹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像她此刻混沌不清的心绪。
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会倾轧下来。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喧闹声渐渐消散，只剩下她一个人。
自从那天在厕所被林倩等人泼水羞辱，又被那个神秘的“后勤阿姨”救下后，叶桔橙的心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那个阿姨……她到底是谁？
她怎么会知道林倩的那些秘密？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地闯进学校？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找不到答案。
更让她在意的是，自从那天之后，那个阿姨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叶桔橙甚至有些怀疑，那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她的幻觉。毕竟，在她灰暗的生活里，从未有过那样强大的、坚定的力量为她挺身而出。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纸条，上面是那个阿姨临走前塞给她的，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叶文”。
“如果再遇到麻烦，就来这里找我。”这是那个阿姨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叶桔橙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指尖微微发凉。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那个神秘的“叶文”，更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去找她，会面临什么。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叶桔橙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喂？”
“请问是叶桔橙同学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听起来像是医院的护士，“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急诊科。有一位叫叶文的女士晕倒被送到我们这里，她的手机里紧急联系人填的是你的号码。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叶文？
叶桔橙的心猛地一沉。
是她。
那个救了她的阿姨。
她晕倒了？
一系列的疑问和一种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叶桔橙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她怎么了？”叶桔橙的声音有些颤抖，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她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很危急，现在还在抢救。你是她的亲属吗？过来的时候最好带一下身份证明。”护士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一丝凝重。
亲属？
叶桔橙愣住了。她和叶文之间，哪里算得上亲属？
但她没有时间细想，几乎是本能地答应道：“我……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叶桔橙抓起书包，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教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理智告诉她，叶文是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和她保持距离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可是，一想到那个在厕所里为她挺身而出的、虽然苍老却异常坚定的背影，一想到护士说她“情况很危急”，叶桔橙的脚步就无法停下。
她不能不管她。
至少，要弄清楚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自己，又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市第一医院的急诊室外，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叶桔橙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双手紧紧地攥着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己经在这里等了快两个小时了。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那刺眼的红色像一只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外面焦灼等待的人。偶尔有护士匆匆忙忙地进出，脚步轻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叶桔橙的心里像揣了一只乱撞的小鹿，七上八下。她不停地在心里猜测着叶文的情况，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她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
那个女人，总是穿着朴素的衣服，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沧桑。她的眼神很深，像藏着无尽的秘密和痛苦，却又在看向自己时，会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让叶桔橙看不懂的情绪——有同情，有怜悯，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把自己设为紧急联系人？
叶桔橙的心里充满了困惑。
“请问，你是叶文女士的家属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叶桔橙立刻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我是……我是她的……亲戚。她怎么样了？”她临时编造了一个身份，她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病人己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情况不太乐观。她有严重的器官功能衰竭，身体衰老得很厉害，像是……一下子透支了几十年的生命力。具体原因我们还在查，但看起来不太像是普通的疾病。”
医生的话让叶桔橙愣住了。
严重的器官功能衰竭？
衰老得很厉害？
她想起叶文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想起她沙哑的声音和疲惫的眼神。原来，那不是天生的苍老，而是……病态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叶文的病，和那天在学校救她有关系吗？
是因为和林倩对峙，太过激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叶桔橙不敢再想下去，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愧疚和恐慌。
“那……我现在可以去看看她吗？”叶桔橙小声地问道。
“可以，她刚转到普通病房，但还在昏睡。你进去的时候轻点，别打扰她休息。”医生点了点头，给她指了指病房的方向。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叶桔橙几乎认不出病床上的人。
叶文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她的头发花白稀疏，贴在凹陷的额头上。脸上的皱纹比上次见面时更深了，像刀刻斧凿一般，深深地嵌在皮肤里。她身上插着输液管，手臂枯瘦，青筋暴起，手背上布满了针眼。
这哪里像是一个中年女人，分明像是一个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
叶桔橙站在病房门口，脚步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叶文。
那个在厕所里挡在她身前，眼神锐利如刀，几句话就吓得林倩落荒而逃的女人，此刻却像一片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叶桔橙的心底翻涌。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她慢慢地走到病床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叶文。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叶桔橙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笨拙地帮叶文掖了掖被角。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她。
就在这时，叶文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眼皮也颤抖着，似乎想要睁开。
叶桔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叶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神浑浊而疲惫，像是蒙着一层雾。她看了叶桔橙很久，才认出她来，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你醒了？”叶桔橙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声音有些发紧，“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文打断了。叶文的声音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水……”
叶桔橙连忙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又找了一根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叶文嘴边。
叶文费力地吸了几口，干裂的嘴唇似乎滋润了一些。她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看向叶桔橙。
“你……怎么来了？”叶文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比刚才清晰了一些。
“医院给我打电话了。”叶桔橙低下头，不敢看叶文的眼睛，“他们说……你把我的号码设成了紧急联系人。”
叶文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我怕……万一出事……”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叶桔橙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怕自己出事，怕再也没有人能像她一样，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吗？
这个认知让叶桔橙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忍。
“为什么？”叶桔橙抬起头，首视着叶文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到底是谁？你的病……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积压在心底的困惑、怀疑、愧疚，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叶文看着她，眼神复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别问了……我没事……”
“你明明有事！”叶桔橙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眼眶有些发红，“医生说你的身体……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那天帮我对付林倩？是不是因为我？”
叶文的脸色白了白，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别激动……”叶文摆了摆手，示意她冷静，“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叶桔橙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泄了。她知道，再追问下去，只会让叶文更难受。
她默默地低下头，帮叶文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位置，声音低沉地说：“你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叶文表达关心。
叶文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再次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太累了，叶文很快就又睡着了，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一些。
叶桔橙坐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病房里开了一盏暖黄色的灯，光线柔和，却照不亮叶桔橙心底的迷茫。
她不知道叶文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她知道，叶文是真的在为她付出。
这份付出，沉重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桔橙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握住了叶文枯瘦的手。
叶文的手很凉，像一块冰。
叶桔橙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手裹住她的手，试图传递一点点温暖。
就在这时，叶文似乎在睡梦中动了一下，嘴唇翕动着，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呓语。
叶桔橙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
她断断续续地听到几个词：
“……保护……”
“……重要的人……”
“……不能……重蹈覆辙……”
叶桔橙的心猛地一跳。
保护？
重要的人？
重蹈覆辙？
这些词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的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叶文要保护的“重要的人”是谁？是她吗？
还是……别人？
“重蹈覆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叶文在努力避免它再次发生？
无数个新的疑问涌上叶桔橙的心头。
她看着沉睡中的叶文，那张苍老而疲惫的脸上，似乎藏着无数的秘密和痛苦。
叶桔橙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叶文的手。
不管叶文是谁，不管她有什么秘密，至少现在，她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决定留下来，守着叶文，首到她好起来。
也许，在这个过程中，她能慢慢找到那些问题的答案。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滴滴”声，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一种微妙的、新的关系，在她们之间悄然滋生。
叶桔橙看着窗外渐渐黑透的夜色，心里暗暗地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弄清楚真相。
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个，为她付出了那么多的、神秘的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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