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与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安宁的气息。
叶文坐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在医院时，己经好了许多。只是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像是附骨之疽，无论怎么休息都无法驱散。
她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楼下的香樟树叶子己经开始泛黄，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几片，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归于尘土。
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来到这个时空，己经快半年了。
这半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阻止了叶桔橙和文更生的相遇，一次次地避开了命运的轨迹，却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她的身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叶文轻轻咳嗽了几声，伸手揉了揉发紧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钝痛，提醒着她时光的残酷。
“咳咳……”
听到咳嗽声，正在厨房里洗碗的叶桔橙探出头来，关切地问道：“橙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橙姐”。
这个称呼，是叶桔橙在她出院后，自然而然叫出来的。没有刻意，没有别扭，就像是称呼一个相处了很久的亲人。
叶文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时，愣了很久。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温暖，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叶桔橙对她的态度，己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种极端的警惕和抗拒，正在一点点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的信任。
这让叶文感到欣慰，却也更加心痛。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叶桔橙走向那个注定悲伤的未来。可她也清楚，自己正在将这个年轻的、脆弱的生命，拖入另一个未知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漩涡。
“没事，”叶文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就是嗓子有点干。”
叶桔橙很快端着一杯温水走了出来，递到叶文面前。“医生说你要多喝水，少说话。”
叶文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热，心里也泛起一丝暖意。“谢谢你，桔橙。”
叶桔橙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轻声说道：“没什么……”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叶文看着她略显局促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微弱的笑容。
这个孩子，其实内心深处，是渴望温暖和关怀的吧。只是过去的经历，让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习惯性地竖起尖刺，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而现在，这层尖刺，正在为她一点点软化。
叶文喝了几口温水，感觉嗓子舒服了一些。她看着叶桔橙，问道：“今天学校没什么事吧？”
“嗯。”叶桔橙点了点头，在叶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林倩她们没再来找我麻烦。”
自从上次在厕所被叶文警告之后，林倩似乎真的收敛了许多。虽然偶尔还会在背后说些风言风语，但至少没有再采取什么过激的行动。
这让叶桔橙的校园生活，稍微平静了一些。
“那就好。”叶文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叮嘱道，“还是要小心点，别掉以轻心。”
“我知道。”叶桔橙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认真，“我今天也是按照你说的路线走的，没去那边的篮球场，也没经过图书馆的三楼。”
叶文制定的“规避计划”，她一首在严格执行。每天上学放学的路线，都精确到了分钟。哪些地方不能去，哪些人要避开，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种束缚和煎熬。但叶桔橙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照做。
或许是叶文的病倒，让她真正意识到了什么。或许是她内心深处，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叶文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她既希望叶桔橙能够严格遵守计划，远离文更生，远离危险；又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的压力和束缚。
“桔橙，”叶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如果觉得太累了，就……”
“我不累。”叶桔橙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坚定，“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叶文愣住了。
她没想到，叶桔橙会这么说。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年纪的叶桔橙，应该是叛逆的，敏感的，不愿意被人掌控的。
可眼前的叶桔橙，却异常地懂事，甚至有些……让人心疼。
叶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叹息。“那就好。”
两人一时无话，屋子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带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就像是两个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相遇的孤岛，虽然彼此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伤痛，却在这一刻，找到了一种暂时的、安宁的共存方式。
过了一会儿，叶桔橙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说道：“对了，橙姐，我去给你拿药。”
叶文每天需要吃的药很多，有医生开的，也有她自己根据身体状况，偷偷配的一些缓解衰老的药。
叶桔橙把这些药分门别类地整理好，用小盒子装着，上面标注了时间和剂量。每天按时提醒叶文服用，成了她的一项固定任务。
看着叶桔橙熟练地拿出药盒，倒出药片，再端来温水，叶文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相依为命的感觉吗？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依赖着年轻时的自己。
叶文接过药片，就着温水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叶桔橙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到叶文面前。“含颗糖吧，会好一点。”
叶文看着那颗包装鲜艳的水果糖，愣了一下。
“这是……”
“学校门口买的，橘子味的。”叶桔橙的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叶文接过水果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甜的橘子味瞬间驱散了药的苦涩，也仿佛驱散了心中的一些阴霾。
“谢谢你，桔橙。”叶文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不客气。”叶桔橙笑了笑，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叶文看出了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想问我吗？”
叶桔橙咬了咬嘴唇，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叶文的眼睛，轻声问道：“橙姐，你之前在医院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叶文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起了自己在病床上，意识模糊时说的那些话。“保护……重要的人……不能重蹈覆辙……”
她当时以为叶桔橙没有听到。
“你说……你要保护一个很重要的人。”叶桔橙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好奇和不解，“那个……到底是谁啊？”
叶文的心跳瞬间加快了几分。
来了。
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被问起。
只是，她该怎么回答？
告诉她，那个重要的人，是文更生？告诉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她和文更生相遇，为了改变文更生的命运？
不行。
她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
叶桔橙还太脆弱，太敏感。她无法承受这样的真相。
叶文垂下眼帘，避开了叶桔橙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着沙发的扶手。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叶桔橙看着叶文沉默的样子，眼神里的疑惑更浓了。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叶文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叶桔橙。她的眼神很复杂，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桔橙，”叶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叶桔橙的眼神暗了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但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失望，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答案。
叶文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心里反而更加不是滋味。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桔橙。”叶文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时机还没到。”
叶桔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没关系，橙姐。你不想说，肯定有你的道理。我不会再问了。”
说完，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空水杯，转身走向厨房。
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叶文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发慌。
她知道，自己的沉默，又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这份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又变得岌岌可危。
可是，她别无选择。
为了文更生，为了那个她用一切去守护的未来，她必须守住这个秘密。
哪怕，这会让她和年轻时的自己，渐行渐远。
叶文轻轻闭上了眼睛，靠在沙发上。疲惫感再次席卷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衰败下去。时光的代价，就像一把钝刀，在一点点地切割着她的生命。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值得的。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房间里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叶文静静地靠在沙发上，仿佛睡着了一样。只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厨房里，叶桔橙站在水槽边，手里拿着那个空水杯，眼神茫然地看着窗外。
她能感觉到，叶文有很多很多的秘密。
那些秘密，沉重得让她不敢去触碰。
可是，她真的很好奇。
那个让叶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的人，到底是谁？
是她吗？
还是……别人？
如果是别人，那这个人，对叶文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重要到，让她可以付出这么多。
叶桔橙的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失落。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默默地洗着杯子。
无论那个人是谁，她只知道，叶文是在保护她。
这就够了。
至少现在，够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墙上的时钟，在不知疲倦地走着，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在为这段脆弱的关系，倒数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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