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因你而死。”
这句话像一颗被施了魔咒的石子,投入叶桔橙死水般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她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大脑,带来一阵尖锐的眩晕。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同时振翅,叶文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带着血腥味的诅咒,在反复回荡。
他会因你而死。
他。
文更生。
那个只和她说过寥寥几句话、笑容干净得像雨后天空的男生。
那个在器材室里,看到她摔倒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的男生。
那个……画里的向日葵,似乎有他影子的男生。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叶桔橙猛地抬起头,看向叶文。
叶文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悔恨,还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那不是谎言,至少,叶文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不……”叶桔橙的嘴唇颤抖着,发出破碎的音节,“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猛地冲上前,抓住叶文的胳膊,用力摇晃着:“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在撒谎,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骗我?!”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叶文被她晃得踉跄了几步,脸色更加苍白。但她没有挣脱,只是任由叶桔橙抓着,眼神里的悲伤像潮水般,几乎要将两人一同淹没。
“桔橙,”叶文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
“不!我不接受!”叶桔橙尖叫着打断她,猛地松开手,像是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她心里的万分之一。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叶文,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质问:“他是谁?文更生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们加起来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他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有关系吗?
叶桔橙拼命在脑海里搜索着和文更生有关的记忆。
第一次,是在图书馆的角落,他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书,她低着头匆匆走过,甚至没敢看他的脸。
第二次,是在校门口的公交站,突降暴雨,他们一起挤在小小的候车亭里,他说了一句“雨真大”,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第三次,是在运动会的跑道边,她被林倩的人推倒,他跑过来,伸出手,问她“没事吧”,而她像个疯子一样甩开了他的好意,落荒而逃。
第西次,是在器材室,烟雾报警器刺耳地响着,他站在光影里,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而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这就是他们所有的交集。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甚至带着点尴尬和疏离。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扯出“死亡”这样沉重的字眼?还是“因你而死”?
这太荒谬了。
荒谬得像一个劣质的恐怖片剧本。
叶桔橙抱着膝盖,蜷缩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像小猫一样呜咽的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不是在哭文更生,她甚至不知道文更生是谁,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害怕什么。
她是在哭自己。
哭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荒谬到这种地步?
哭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橙姐”,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给她扣上这样一顶血淋淋的帽子?
“我不是……我不是灾星……”叶桔橙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妈妈去世不是我的错……爸爸变成那样也不是我的错……林倩她们欺负我,更不是我的错……”
她像是在给自己辩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那些根深蒂固的自我厌恶,在叶文这句话的刺激下,像藤蔓一样疯狂地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妈妈去世的时候,邻居家的阿姨在背后偷偷议论,说她命格硬,克亲。
爸爸喝醉了打她的时候,会红着眼睛嘶吼,说她是个丧门星,自从生了她,家里就没好过过。
林倩她们嘲笑她是没人要的野种,说谁跟她走得近,谁就会倒霉。
以前,她虽然痛苦,虽然自卑,却总能在心底找到一丝微弱的反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可现在,叶文,这个唯一给过她一丝温暖和保护的人,这个她隐隐约约己经开始依赖的人,却用最肯定的语气,告诉她——你会害死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那么干净、那么温暖的人。
叶桔橙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并且反锁了。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她不敢开灯,怕看到镜子里那个面目可憎的自己。
那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的自己。
“他会因你而死……”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黑暗的房间里盘旋,钻进她的耳朵,钻进她的骨髓,钻进她的灵魂深处。
她走到书桌前,摸索着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画夹。那是她唯一的慰藉,是她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偷偷构建的小小避难所。
画夹里,有妈妈温柔的笑脸,有想象中温暖的家,有阳光下自由飞翔的鸟。
还有……一张不小心画进去的,文更生的背影。
那是上次运动会,她躲在人群后面,看到他冲过终点线时,下意识画下来的。画里的他,身姿挺拔,仿佛浑身都在发光。
叶桔橙看着那张画,手指颤抖着抚过画中人的轮廓。
就是这个人吗?
这个像光一样的人,会因为自己这坨阴暗的淤泥而熄灭?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猛地合上画夹,像是握着什么烫手的东西,用力将它扔到了床底下。
她不能再画画了。
她不能再想任何美好的东西了。
她这种人,就应该待在黑暗里,自生自灭,不应该去触碰任何光明,更不应该……连累任何人。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惨淡的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即将驱散黑暗,却照不进叶桔橙紧闭的房门,更照不进她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她就这样靠着门板,从天黑站到天亮,又从天亮站到天黑。
期间,叶文敲过几次门,声音里带着担忧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桔橙,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桔橙,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总得吃点东西。”
“桔橙……对不起。”
叶桔橙一次也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文。
是该愤怒地指责她编造这么恶毒的谎言?还是该卑微地乞求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更害怕,害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决堤,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扑上去,追问那些她其实并不想知道的“真相”。
她开始躲着叶文。
白天,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叶文离开房间后,她才会偷偷溜出来,飞快地拿点吃的,又像小偷一样缩回自己的房间。
晚上,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首到困得再也撑不住,才会浅浅地睡去,却总是在噩梦中惊醒。
梦里,总是一片血红。她看不清那个倒下的人是谁,但她能感觉到,那是因为自己。周围的人都在用指责和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嘴里喊着“灾星”、“凶手”。
每一次惊醒,她都浑身冷汗,心脏狂跳,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也开始下意识地躲避文更生。
以前,虽然也害怕和人打交道,但在学校里,她的路线是固定的,遇到谁,避开就是了,心里不会有太多波澜。
可现在,文更生这三个字,像是成了一个禁忌的符号,带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她开始提前半小时出门,绕更远的路去学校,避开所有可能遇到他的地方。
在学校里,她几乎成了惊弓之鸟,只要远远地看到那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清瘦身影,就会立刻低下头,或者转身躲进旁边的教室、厕所,首到确认他己经走远,才敢出来。
有一次,她在走廊拐角,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能看到他白色运动鞋上沾着的一点草屑,能感觉到他因为急着赶路而带起的微风。
而文更生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习惯性地想对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叶桔橙却像是被烫到一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猛地后退了几步,背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文更生看不懂的,深深的绝望和自我厌弃。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让文更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文更生刚想说点什么。
叶桔橙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猛地低下头,从他身边飞快地窜了过去,几乎是落荒而逃。她的肩膀撞到了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却像是毫无察觉,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文更生站在原地,看着她踉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他口袋里,那张捡来的向日葵草稿纸,似乎也变得有些沉重。
这个女孩,到底在害怕什么?
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会给她带来毁灭的人?
文更生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后,叶桔橙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捂着嘴,压抑地哭了。
肩膀撞到门框上的疼痛,远不及心脏被攥紧的万分之一。
刚才那短短几秒钟的近距离接触,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羞涩,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恐惧。
对“他会因你而死”这句话的恐惧。
对自己这个“灾星”身份的恐惧。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像叶文说的那样,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一样疯狂地生长。
她看着楼梯间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片荒芜。
世界那么大,阳光那么明亮,却好像没有一寸地方,是属于她的。
而那个像光一样的少年,她连远远地看一眼,都觉得是一种罪过。
叶桔橙的世界,在叶文那句残酷的预言下,再次崩塌,碎成了无法拼凑的齑粉。而这一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重建。
她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蝴蝶,外面的世界明明触手可及,她却不敢靠近,只能在原地打转,任由绝望一点点将自己吞噬。
而玻璃罩外面,叶文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知道自己这句话,对叶桔橙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每一次看到叶桔橙那双充满恐惧和自我厌恶的眼睛,她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她后悔过吗?
有过。
在无数个叶桔橙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的日夜里,在看到叶桔橙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文更生的时候,在看到她眼里最后一点微光也快要熄灭的时候。
她后悔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是不是应该用更温和的方式,一点点让她接受?
可是,她没有时间了。
时光的代价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天天衰败,精力也大不如前,有时候,甚至会短暂地出现记忆断片的情况。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如果不把最残酷的真相砸到叶桔橙面前,不斩断她对文更生可能产生的任何一丝微弱的联系,她怕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她怕自己最终还是会眼睁睁地看着文更生,再次走向那个既定的结局。
所以,即使再心疼,再愧疚,她也只能咬着牙,看着叶桔橙在痛苦和混乱中挣扎。
这是她能想到的,保护文更生的,唯一的办法。
哪怕这个办法,是以牺牲叶桔橙此刻的快乐和希望为代价。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为这两个同样痛苦的灵魂,奏响一曲悲伤的挽歌。
叶文站在叶桔橙的房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呜咽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对不起,桔橙。
真的……对不起。
但为了他能活着,我别无选择。
现在的痛苦,总好过未来那万劫不复的绝望。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试图说服自己,也试图麻痹那深入骨髓的疼痛。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说得有多无力,有多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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