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心里美啊！
她从忘忧酒楼出来，在街上买一斤猪肉，再买颗白菜，白菜还没吃腻。
给弟弟买一块好用的砚台，等他初十回家再给他。
镇上的早市最是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
苏酥提着个小竹篮，穿梭在人群中。
刚走到西边路口，一阵喧闹和女孩凄厉的哭喊声就传过来。
“爹！求求你了爹！不要卖我！我每天烧火煮饭，下地，你别卖我去那种地方……”
“闭嘴！哭什么哭！老子养你这么大，现在缺钱，将你换点银子怎么着？
能卖进“潇香楼”是你的福气！去了那，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着我强？”
一个男人粗暴的声音吼道。
苏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正死死拽着一个瘦弱女孩的胳膊。
那女孩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拼命想挣脱，奈何力气太小，被他拖着走。
周围围着一圈人，对着父女俩指指点点，却没一个上前阻拦。
“哎，是李三锋，这是要把闺女卖抵赌债啊。”
“可不是嘛，听说昨晚在赌坊输红眼，把家底都赔进去。”
“作孽哦，这丫头多好啊，人勤快，又孝顺，摊上这么个爹，真是倒辈！”
“卖去潇香楼？那不是窑子吗？进去这辈子就毁！”
苏酥本不想多管闲事，她自己的生活才刚走上正轨，不想平白招惹麻烦。
她收回目光，抬脚想走，可那少女绝望的哭声，落在在她心上。
她看见女孩的手腕上，有一圈陈旧的烫伤疤痕，触目惊心。
那双哭得通红的大眼睛里，满是死寂和恐惧。
苏酥的脚步顿住。
她想起原主，被姓林一家逼到绝路！
想起刚换的五十两散银和一堆铜板，不忍心看着她被推进火坑而无动于衷，她怕良心不安。
苏酥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走进去。
“这位大叔，”
她声音不大，却清清亮亮的，一下就让吵嚷的中心安静下来，
“你这女儿，怎么卖？”
拽着女孩的赌徒李汉闻声转头，一双浑浊的上下打量着苏酥。
见她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粗布衣着打着两个补丁，整洁，神态也从容，她有钱买？
他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嘴脸，嘿嘿笑道：
“姑娘想买？我这闺女，家里的活她都会干。看你也是个心善的，这样，十两银子，你把人领走！”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有好心的大婶忍不住开口：
“李三锋，你疯了！十两？你抢钱呢！小玲这么瘦，五两银子都顶天！”
“就是，人都被你饿成这样，买回去还得花钱养呢！”
李三锋被众人说得脸上挂不住，却也不肯松口。
苏酥没理会周围人的议论，只看着他，眼神平静。
她没说话，李三锋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就在这时，李三锋猛地一拍大腿，懊悔自己要价太低了。他指着苏酥，声音陡然拔高：
“不对！十两说错了！是三十两！我闺女虽然瘦，又能干活！三十两，少一个子儿我都不卖！”
他这是看苏酥一个年轻姑娘，以为她好糊弄，想坐地起价，狠狠宰一笔。
三十两？
狮子大开口。
被拽着的小玲，听到这个价格，她知道，三十两，除了窑子，没人会出这个价钱。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苏酥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李三锋吼道：
“你笑什么！买不起就滚远点，别耽误老子卖女儿！”
“三十两？”
苏酥上前一步，围着她走一圈。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女孩枯黄的头发，又指了指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手腕。
“大叔，你当我傻，还是当这满大街的人都瞎？”
“头发枯黄，面色不好，这明显是长期吃不饱饭。身子骨瘦成这样，一阵风都能吹倒。”
“我买回去，是当丫鬟还是当祖宗供着？万一养两天人没了，我这三十两岂不是打水漂？”
苏酥一番话说得又快又脆，条理分明，一点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我给你十两，不是因为她值十两，是看她可怜，现在就收钱立字据。要是不识相……”
苏酥耸耸肩，嘲讽：
“你就继续拉着她去潇香楼楼碰碰运气，看人家是给你二十两，还是给你八两。”
李三锋被她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潇香楼的管事嫌小玲太瘦，还没松口到底要不要？
被苏酥这么一戳穿，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额上冒汗。
苏酥也不催他。
她从钱袋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银子在晨光下发出光泽。
“十两，现银。卖，还是不卖，一句话。”
李三锋的目光被银锭吸住。
他喉结滚动，吞了口唾沫，眼里的贪婪再也掩饰不住。
对于一个赌徒来说，什么父女亲情，都比不上眼前这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在。
“卖！我卖！”
他是扑过来的抢银子。
苏酥手一缩，让他扑个空。
“别急，口说无凭，得立字据。”
她扬声对围观的人群问道：
“哪位大叔会写字？烦请帮忙代笔写一份文书，我出十文钱的润笔费。”
人群里很快走出一个干瘦老头，他常年在镇上街边摆摊替人写信。
“姑娘想怎么写，尽管说。”
苏酥便将小玲拉到自己身边，确认她名字后。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白纸黑字写清楚，李三锋自愿将亲女李小玲，以十两纹银的价格，卖与我苏酥为婢。”
“从此钱货两清，恩断义绝，父女再无任何瓜葛。日后小玲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与他李三锋无关。”
代笔先生奋笔疾书，很快就写好文书，一式两份。
苏酥拿过来，原身是个认字，她确认无误后，递给李三锋。
“签字画押吧。”
李三锋不识字，抓着笔胡乱画个圈，又在苏酥拿出的印泥上按下鲜红的手指印。
苏酥这才将那十两银子递给他，自己收好其中一份文书。
李三锋一把抢过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确认是真金白银后，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他看都没再看女儿一眼，转身就朝不远处的赌坊方向，一溜烟跑没影。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苏酥和小玲。
小玲呆呆地站着，脸上还挂着泪痕，还没回过神来。
她看着苏酥，眼神里有迷茫，有感激，未知的惶恐。
苏酥将卖身契小心折好，放进怀里。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矮半个头，心里叹口气。
她伸出手，想擦去小玲脸上的泪，小玲下意识地往后缩一下。
苏酥的手停在半空，又收回来。
她说话温和。
“别怕，你就跟着我。”
她转身，提起地上的竹篮。
“走吧，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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