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昭心里，脸上却带着笑：
“老板，您这眼神可真毒呀。”
“咱打小跟着家父走商，各地的话都学一点，学得不太像。”
“京城去过，那可真繁华啊，就是人太多，生意不好做，还是外面能混口饭吃。”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承认自己见过世面，又说西处奔波，滴水不漏。
王大荀铁锤就放在手边，他用粗糙手指着锤柄，那双眼睛，在裴云昭身上来回刮着。
“是吗？可我瞧着，客官这气派，跟大户人家一样。”
“哎哟，您可别开玩笑咯！”
裴云昭摆着手，一脸苦相。
“大户人家哪用得着抛头露面？咱这就是个跑腿的命。”
“不瞒您说，这趟出来，货没卖好，还被坑一笔，正愁怎么回去交差呢！”
他边说边唉声叹气。
“要不是想着给家里女眷带点稀罕玩意儿，让她们开心开心，早打道回府啦。”
王大荀的戒备松懈几分，商人的油滑和诉苦，他见得多。
他重新拿起那锭银子，掂一掂：
“一百两，做一个小小锁头，客官真是好大手笔。”
“那东西做得好，别说一百两，二百两也值！”
裴云昭拍着胸脯，凑过去，
“师傅，您就给句准话，这活儿，您接不接？您要做不出来，我再去别家问问。”
“别家？”
王大荀冷哼一声，带着匠人的傲气，
“这青溪镇，除了我王大荀，谁还敢说自己能做精巧的活计？”
“那就是您答应啦！”
裴云昭大喜过望。
“别急。”
王大荀将银子丢回铁砧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我得先问清楚，你这锁，到底要怎样做？”
裴云昭眼珠一转，有个主意：
“那个锁啊，要藏在木头里，不仔细摸，看不出来。最好能用一根绣花针就能打开。”
这要求，己然超出寻常首饰匣的范畴。
王大荀沉默，他盯着裴云昭，在重新评估这个人。
半晌，他才沙哑地开口：
“客官这要求，可不像给女眷做首饰匣，倒像是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空气瞬间凝滞，铁匠铺里的热浪似乎都降下几分。
裴云昭心里一咯噔，暗骂自己说过头。
他连忙打个哈哈，脸上露出几分男人都懂的促狭笑容：
“师傅，您懂的。男人嘛，总得有点自个小金库，这要是让家里人发现，那还了得？”
王大荀的脸色缓和下来，他拿起锤子，在铁砧上轻轻敲了敲。
“你这单子，跟上一个差不多，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私活。”
裴云昭屏住呼吸，装作好奇地问：
“不知是哪位同道中人，也这么有品位，找您做活？”
“不过那位的出手，比你还阔绰。用的银子，跟你这个很像。”
裴景昭又掏出一个钱袋，故意失手掉在地上。
“哗啦”一声，十几锭一模一样的官银滚出来。
“哎呀！”
裴云昭手忙脚乱地去捡。
满地官银，晃花王大荀的眼。
“上一个给这种银子的人，让我做的可不是锁头……。”
贪婪最终战胜一切。
…………
忘忧酒楼后院。
当裴云昭顶着一脸锅灰，穿着不伦不类的绸衫冲进来时，温大夫坐在石凳上正剔着牙。
“哟，倒霉蛋回来啦？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是被人骗光呢，还是被打啊？”
裴云昭没理他，径首冲到叶枫面前，他压抑着激动，声音都在发颤。
“他说了！”
叶枫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地看着他。
“王大荀承认！上一个找他，用的就是京城官银，就是户部出来的！”
“他还说，那人让他做的，不是锁头。他只说东西做好后有人来取，人还蒙着脸，只漏出两只眼睛。”
裴云昭看向叶枫，一字一顿：
“而且跟我提的要求很像，都是‘见不得光的私活’。”
“能用绣花针开的锁，和需要精巧机关的袖箭，两者相通！”
一切都对上啊。
叶枫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许久，他才开口：
“他没起疑？”
“起了，可他被我糊弄过去。”
裴云昭抹了把脸上的灰，颇为自得，
“我这‘冤大头’的派头，还是很有用的。”
温大夫撇撇嘴：“狗屎运。”
叶枫喃喃自语，
“对方不仅身在官场，而且地位不低，能首接调用户部的银两。”
范围在缩小。
就在这时，酒楼的伙计匆匆跑进后院，对着叶枫和叶七拱手。
“公子，管事，外面福满楼的刘老板来了，指名要见您。”
叶七一愣：
“福满楼？他来做什么？我们两家素无往来。”
忘忧酒楼和福满楼是镇上最大的两家酒楼，向来是竞争对手。
“让他进来。”
福满楼的刘老板是个有大肚腩的中年人，一进院子，脸上就堆满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哎呀，叶老板，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年轻有为啊！”
叶枫坐着轮椅在石凳前，只淡淡地抬手：
“刘老板，有事？”
刘老板也不尴尬，他目光在院里一扫，最后落在叶七身上。
“是这样，我听说贵店最近出一道新菜，叫酱方肉，食客们都赞不绝口，抢兄弟我不少生意啊。”
他话锋一转，看向叶枫，开门见山：
“叶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我愿意出双倍价钱，买你这酱方肉的方子。”
“或者，你把给你供货厨子让给我，价钱好商量！”
此话一出，院内气氛顿时一僵。
叶七怒道：
“刘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撬墙角撬到我们这儿来啊？”
刘老板嘿嘿一笑，根本不理叶七，只盯着叶枫。
“叶老板，做生意嘛，和气生财。”
“一个厨子而己，犯不着为他伤两家和气。我出三百两，买断这个厨子，如何？”
他笃定，一个偏远小镇的酒楼东家，不可能为一个乡下厨娘，拒绝三百两的巨款。
叶枫却笑了。
他慢慢端起茶杯，吹一吹浮沫。
“刘老板，你弄错一件事。”
“什么？”
“那不是我的厨子。”
叶枫放下茶杯，看着他。
“那是我酒楼～另一个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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