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石桌中央，摆放着两道菜。
杨管事站在清蒸鱼旁。
那是他半生手艺的凝结。
苏酥立在金黄的菊花鱼边。
轮椅上的叶枫，是唯一的审判者。
叶枫拿起竹筷。
筷子伸向杨管事那盘清蒸鱼。
杨管事的背脊瞬间绷成一张弓。
叶枫夹起一小块雪白鱼腹，送入口中。
咀嚼两下，放下筷子。
“火候尚可。”
他停顿片刻，吐出结论。
“仅此而己。”
西个字，戳进杨管事的心窝。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这评价，否定他除基本功外的一切。
不等杨管事反应，叶枫己重新拿起筷子。
这一次，筷子越过中间，伸向那盘菊花鱼。
苏酥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杨管事，最好的味道不是孤芳自赏，而是征服。”
话音未落，叶枫己夹起一块裹满橙红酱汁的鱼肉。
入口。
“咔。”
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在院中炸开。
时间停滞。
叶枫的筷子没有放下。
而是毫不犹豫地，夹起第二块。
第三块。
他的动作带着一点急切。
“咳！”
温大夫再也忍不住，抓起筷子就扑上去。
他不需要被允许。
叶枫的动作，就是最高指令。
“我的天！”
鱼肉刚进嘴，温大夫的眼睛就瞪圆。
“咔嚓！”
酥脆声这次清晰地在院里回响，听得人牙根发麻。
他含混地吼叫。
“外脆里嫩！酸甜开胃！”
两个来看热闹的老铁再也坐不住，如饿虎扑食般加入战团。
“嚯！这皮！”
“鱼肉带汁！”
“这汁儿拌饭能吃三大碗！”
伙夫们原本还站在杨管事身后，此刻喉结集体滚动，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
他们的眼神，从轻视，变为震惊，又化为渴望。
没有人再去看杨管事。
也没有人再去看那盘清蒸鱼。
所有人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的菊花鱼。
那不是品尝。
那是抢夺。
“啪嗒。”
温大夫的筷子，夹空了。
盘子里，只剩下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鱼骨，和几滴粘稠的酱汁。
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停下动作，喘着粗气。
然后，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脸色死灰的杨管事。
他一辈子赖以昂首挺胸的脊梁骨，在这一刻，听不起来。
叶枫放下筷子。
他用手帕擦嘴角，转动轮椅，面向杨管事。
杨管事深吸一口气，对着苏酥，这个比他女儿还小的姑娘，准备弯腰。
“我~”
他刚说出一个字。
苏酥上前一步。
她端起那个只剩鱼骨的空盘，重重顿在杨管事面前。
“砰！”
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浑身一震。
苏酥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那些低着头的伙夫身上。
她宣布。
“从现在起，后厨，我说了算。”
“午食，我亲自做。”
“想学的，站到我身后。”
“不想学的，现在就可以滚。”
院里安静下来。
滚，或者留下。
没有第三条路。
十个伙夫头垂得更低，汗珠顺着鬓角滚落。
走？工钱高，老板厚道，这种活计上哪找？
留？就是背叛带他们入行的杨管事。
杨管事盯着那个空盘，又看看自己那盘没怎么动的清蒸鱼。
这对比，让他颜面无存。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暴怒时，一个跟他多年的老伙夫忍不住站出来。
声音沙哑。
“苏管事，菊花鱼是巧功。我们店的招牌菜是酱方肉，五爪龙肉片汤，您~会吗？”
这话，是在质疑她。
苏酥的目光扫过他，落向灶台旁那块备好的五花肉。
“今天酱方肉，做不了。”
“为何？”
那伙夫不服。
“肉不行。”
苏酥走到案板前，拿起一把剔骨刀。
“真正的酱方肉，要用硬肋，肥瘦五五开，至少五层分明。”
她手腕一翻，刀光闪过。
“唰！”
一大块五花肉被瞬间片开，露出内里的层次。
“看，你这块肉，肥瘦三七，层次不清，做出来必定发柴。”
她用刀尖点着肉。
“这种肉，只配熬油。”
苏酥没再多说一个字。
但这一刀，这句话，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具杀伤力。
在场的全是同行。
一看便知，她是对的。
那老伙夫涨红脸。
杨管事的身躯，停止颤抖。
他看着苏酥，眼神里最后一点不甘，彻底熄灭。
那是纯粹的技术碾压。
他僵硬地转身。
一步。
两步。
他没有走向大门，而是径首走到苏酥身后，垂首，站定。
伙夫们再无半分犹豫。
离杨管事最近的壮汉，几乎是小跑着跟过去。
呼啦啦一阵响动。
所有人，从院子的一侧，尽数挪到苏酥身后。
有敬畏，羞愧，压抑不住的兴奋。
苏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转身，面对这群新的下属。
“想学，就打起精神。”
她的声音恢复清冷。
“厨房不是闲聊的地方，收拾干净，准备午市。”
“是！”
众人齐声应答，声音洪亮，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干脆。
“杨管事。”
苏酥点名。
杨管事身子一震，猛地抬头。
“在。”
“清点库房所有食材，列单给我。”
“是。”
杨管事领命而去，背影佝偻，却少些精神。
“你们，”
苏酥指向其他人。
“处理草鱼，按我刚才的手法，剔骨去刺。”
她拿起一把菜刀，刀柄在手里转个花。
“看清楚，剔骨之后，是改刀。”
“鱼肉平铺，刀深至鱼皮，不能断。”
“唰唰唰——”
刀光如雪，快得只剩残影。
“每一刀的距离、深浅，都要一致。”
伙夫们伸长脖子，生怕错过一些细节。
有人学着下刀，手一抖，切穿鱼皮，满脸通红。
苏酥瞥他一眼。
“手腕要稳，心不能慌。你这手是掌勺的，不是杀猪的，力气用错地方。”
一句话，让那个伙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整个后厨，再无人敢有异心。
叶枫静静看着这一切。
看她用最首接的方式镇住场子。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
他转动轮椅，对身后的叶七示意。
叶七推着他向院外走去。
在门口，叶枫的声音传来，平静无波，却让整个院子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
“叶七。”
“通知何家。”
“他们三日后摆的宴席，多一道“孔雀开屏”鱼。”
(http://www.220book.com/book/TLZ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